东宫那几年?彻底磨平了她?曾经柔软的心肠。她?眼见他病态消瘦,席间低低咳嗽不止,心里却升起快意。
她?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了。
新年?连片的爆竹声响里,宫宴结束,群臣陆续起身。
她?走下?丹墀,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含笑?回应众位肱股重臣的新年?道?贺。在大片恭维声和赞叹倾慕的目光中,却独独跳过?了他。
他也早习以为常,只站在人群外围,深深地看?她?一眼,如众人那般道?了句,“娘娘新岁万福安康。”便告辞离去。
南朝宫阙精美壮丽,楼阁彼此?相连,她?站在飞檐斗拱的楼阁高处,斜倚着朱红栏杆,俯瞰远处沿着宫道?陆续出宫的小小黑影。
除夕赴宴的朝廷大员上百名?,她?于上百个移动的黑影里一眼便寻到了想找的人。
新年?即将到来,周围连绵不绝的爆竹声和喜气洋洋的贺岁声里,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在黑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有如他和她?渐行渐远的今生今世。
她?居高临下?望着。深宫寂寥,周围都是利益算计,唯一曾得她?真心相待的人,把她?推入火坑。如今势同水火,被她?针对打?压了整年?。
报复算成功了么?打?压他整年?,他始终未还击。她?突然有点厌倦了。
在仪仗簇拥下?,坐着步辇往寝殿行去时,她?心里默想着。
等开春了,霍清川的官职往上提一提,朝廷里的风向改一改。免得一帮见风使舵的小人手段越来越脏,把他彻底扯入泥淖。
又想,当年?在东宫侧殿里,他已闭上了眼,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愿,直接过?去亲吻他。
若当时吻上去了,如今又会如何?。
思绪越来越远离。她?坐在尊贵的太后步辇里,手肘搭着金龙扶手,心里想着,若寻个宫宴机会把人留下?,再穿一次上次的纱衣去见他,他又会如何?。
整个冬日身子都不大好,只怕见她?脱下?氅衣就会咳个不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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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在黎明前夕的浓黑夜里醒来。
心头涌动着大片的悲伤。泪水止不住,一滴滴地从紧闭的眼睫间渗出。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动全身。
梦里那个前世的自己,在新年?深夜独自立于宫阙高台,注视着远处的人影消失在宫门外,心里想的,其实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荒唐念头。
心底却又为何?……会弥漫起如此?浓重的悲伤。
阮朝汐躺在卧床里,透过?半开的窗,望向窗外。
她?毕竟已从梦中醒来,窗外最浓黑的夜色逐渐淡去,东方升起浅白,另一个晨曦就要到来了。
鼻下?传来了酪浆香气。
她?的院子晚上不留人。但清晨会有管事娘子遣来的小女婢入院,洒扫庭院,偶尔给她?煮一碗酪浆。
但小女婢烹煮酪浆的技艺平平,她?喝了一次就说不必再煮。小女婢乐得少事,果然也不再替她?煮。
今日不知为何?,院子外传来的酪浆香气,闻着却格外地甜香扑鼻。
阮朝汐洗漱穿戴好,推开了房门。迎面的庭院景象叫她?微微一怔。
坐在蔷薇花架下?准备酪浆的,并非是小女婢。
小女婢在庭院里洒扫,荀玄微不知何?时入了院,此?刻正倚坐在蔷薇花架边,石炉下?点燃松枝小火。
奶白色的酪浆在小锅里咕噜噜沸腾着,他的右手依旧被纱布层层叠叠包裹,左手握着长木勺,往小锅里添加半勺羊奶,再搅一搅。
诱人的甜香顺风传入院落各处。
阮朝汐披衣站在门边。她?从浓郁悲伤的梦境里醒来不久,湿润的眼睫还未干,眼前的场面让她?有点恍惚。
她?记得他不喜羊奶腥膻,向来和羊酪不沾边的?
带着几分刚起身的恍惚,阮朝汐走去花架旁的食案处,跪坐下?来。木勺正好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酪浆,瓷盅往她?这边推了推。
“只余一只手方便,想多做些旁的事也做不了,想来想去,尚可以煮酪。试试看?,滋味如何??”
阮朝汐吹散热气,抿了一口,滋味比寻常喝的酪浆淡了不少,口感居然很不错。
但伤了手告假的郎君清晨来她?的院子煮酪,实在过?于离奇,她?捧着瓷盅小口啜饮,打?量他此?刻的气色尚可,昨夜应该睡得不错。
“三兄心意到了即可,不必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