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般不必客气。动手做事,讲究的是心甘情愿。”
荀玄微抽出几根松木枝,锅子里煮沸的气泡立刻小了,他握着木勺搅了搅,从容说道?,
“你年?岁渐长,牡丹香而蝶自来。萧昉似乎盯上了你,他出手阔绰且性情难缠,沾身就难甩脱,莫要被他表面的爽朗热情骗了去。”
阮朝汐:“我未搭理他。谢三兄提醒。”
听到那句“三兄”,荀玄微莞尔,视线轻飘飘地看?她?右手。阮朝汐的手藏去衣袖里,换左手端着瓷盅。
当着满庭院洒扫的仆妇女婢,他说话还是兄妹相称,滴水不漏。
“阿兄为你多做些事,你看?在眼里,只管用着。以后不管在京城遭逢了哪家儿?郎,莫听他花言巧语,只看?他为你做什么。但凡做的不如阿兄的,全数不要放在眼里。”
他给自己面前也盛了半盅淡酪。
“阿般见谅,试过?七八种酪浆,实在不喜浓酪,淡酪尚可入口。”
不能动弹的右手支撑食案,左手持汤匙动搅动几下?,饮了一口。阮朝汐的瓷盅停在唇边,凝视他的动作。
察觉她?的眼神,荀玄微失笑?,“看?什么,未见过?我饮酪?”
阮朝汐比划了一下?嘴角,递过?丝帕。
丝帕拭过?唇角时,她?的视线抬起,盯了眼对面沾染了湿意光泽的形状优美的薄唇,很快移开了。
第93章第93章
既然?伤了手,去宫里告了假,非急件的公务一律推开。院子里搬来一个长案,几?只靠坐用的隐囊,需要的物件从悬山巷官邸里一车车地拉过来。
头一车拉过来的居然?是两笼兔儿。
两只成年的黑白大兔儿从笼子里拎出,修长的手指挨个摸摸粉色长耳朵,又仔细检查背部那一小撮紫黑色硬毛,挑选了毛质适合的一只。
兔儿被?塞进阮朝汐的怀里,她抚摸着长耳朵,把兔儿在膝上摊开成长条,荀玄微左手握剪刀,仔细地剪背部那一小撮坚硬的黑毛。
阮朝汐把兔儿收回笼子里,回身看时,剪下?的兔毛被?放置在专用的四方白瓷盘正中。
人坐在长案边,手里握一根黄铜长针,借着阳光,把兔毛细细拨开,一根根地拣择挑选,又时不时地用指腹碰触兔毛软硬。
荀玄微闲暇时爱好制笔,“云间紫毫”的名头响亮,非荀氏亲友不得亲见,她在云间坞时耳闻许多次,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他当面制笔。
实在是个精细活计。
挑选兔毛就花费了整个时辰。准备笔管又花费了半个时辰。
紫竹管,青竹管,玉管,象牙管,大号粗管,小号细管,各色材质在长案上铺开,他似乎从挑选中极大的乐趣,慢悠悠拣起一只笔管,和新剪的兔毛两厢比对,看色泽是否搭配合宜。
单手做事不方便,阮朝汐坐在案边,时不时帮一把手。选好的兔毛浸入水盆里,拿特制的角梳仔细地梳篦整齐,去掉弯曲的,卷毛的,断裂的,剩下?的大片兔毛在风里晾干,再细细筛选。
春日煦暖的风吹拂过庭院,蔷薇花的浅淡香气传入鼻尖,荀玄微握着一把清水里梳篦整齐的紫黑兔毛,放在白瓷盘里慢慢晾干。
风吹动了瓷盘里晒干的兔毛,按照粗细软硬不同、各自分类摆放。阮朝汐接过铜针,把兔毛一根根拨开。
她天生观察敏锐,挑拣兔毛这样?的细致活计,很?快便能上手。两人在梧桐细枝透下?的阳光里边挑拣边商量着。
“这根毛质格外粗硬有弹力。挑拣类似的,可制大号紫毫,落笔锋锐刚硬。”
阮朝汐拿铜针把格外粗硬弹力的兔毛单独拨开,拿指腹探了探,尖刺冷不丁扎得一个激灵,她急忙缩手,铜针把兔毛拨去大号紫毫的那堆。
“我?看看你的手,可扎破了?”
被?扎了一记的是右手食指。阮朝汐摇摇头,手欲藏进袖中,却被?拉着放在长案上,柔白掌心在阳光下?摊开。
荀玄微的目光凝视在食指上。
昨日在尖锐剑锋上轻轻划破一道细痕,破口尚未痊愈,刚才那一下?正好戳在细创口上,柔软指腹上渗出一点不明显的血迹。
耳边传来清水擦洗的声音,小女婢蹲在石灯座边,水盆放在身边,还在尽责洒扫着庭院。
阮朝汐的指腹被?捏在带有薄茧的手掌里,眼?见对面郎君的目光凝视那点血迹,看着片刻,竟然?缓缓俯身下?来——
她脑中轰然?一响,被?温热舌尖舐过的触感又清晰回荡在脑海里,立刻就要缩手。
往回抽了一下?,纹丝不动。小女婢就蹲在庭院里,擦洗石灯座的水声在耳边越来越响,简直振聋发聩,云霞般的绯红染上眼?角,她半是羞赧半是恼怒,喊了句,“三兄!”
手松开了。
她立刻把渗血的指腹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