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闻铮留下的?伤药,说是涂抹于?掌心,早晚用?两次,足够用?十?日。”
他垂眸打量着小盒,“各处都要用?起来,这盒伤药,只怕连三日都撑不到。”
阮朝汐敏锐地察觉到了?宁静表象下面的?动荡波澜,仰起头,打量他此刻的?神色。“小伤而已。三兄不要不高兴了?。”
“并非对你不高兴。只是对我自己?生了?恼怒。坐好了?,我替你后背上药。”
荀玄微去?盆里洗手?的?功夫,阮朝汐转了?个?身,面对床里端正地跪坐,雪白?的?背对着床外。洗净了?手?的?人果然在她身侧坐下,指腹挑出清凉药膏,开始缓慢地涂抹伤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把你从小接进云间坞的?缘故,或许让你生出误会。我并非事事都能平心待之,无动于?衷。”
“我知道。三兄心情不悦,我能察觉。”
“是么?”指腹动作极轻地涂抹药膏,柔滑的?布料偶尔刮过后背肌肤,激起一阵隐约颤栗。荀玄微在身后声线淡淡,“我心里有些不大好的?想法。你当真能察觉?”
阮朝汐侧了?下身,视线还未回望过去?,立刻被阻止,“不要动。”
她继续背对着床里头。“什么样的?不大好的?想法?”
清凉的?药膏反复涂抹数层,密实覆盖住背后刮伤,手?肘随即被轻柔地托起,指腹用?力揉散淤血。
“不可说。”
阮朝汐想追问,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妥,几度欲言又?止的?功夫,室内便安静下去?。
她所处的?是一座木楼高处。窗户敞开,正对着青台巷荀宅后院的?山景。人工堆砌的?山陵并不很高,从窗口遥望出去?,可以望到山顶上方?流动的?浮云。
她的?眼睛对着窗外的?青色山峦。耳边幽静,除了?远近鸟鸣声,只有抹匀药膏的?细微粘稠声响,以及手?肘淤血被发力揉散时、忍不住发出的?几声隐忍的?鼻音。
室内太静,以至于?连鼻音声响都显出异常。粘稠的?抹药声响传入耳中,阮朝汐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之前在宫里水榭处,似乎就有一次滚入了?床里,身上最后只剩下一件抱腹……
她抿紧了?唇,后面不管如何难受,也不肯发再声了?。
抹药声停了?。带着清凉药膏的?指腹改而捏了?捏耳朵。指尖微凉,耳尖滚热。荀玄微坐在她身后,偏偏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替你揉散淤血,为什么耳尖红了??在想什么。”
白?玉色的?耳垂红得几乎滴血,阮朝汐装作没听?见,口吻镇定?地反将一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好的?想法,瞒着我不可说?”
“当真要知道?”带着薄荷气?味的?微凉指尖又?揉了?揉艳色的?耳垂,“你坚持问下去?,我便告诉你。不过……既然是‘不可说’之事,还是不要追问到底的?好。”
门外木廊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太过熟悉,阮朝汐瞬间便听?出,是白?蝉来了?。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白?蝉果然在门外出声道,“郎君,隔间的?热水准备好了?,随时可供沐浴。”
几乎在白?蝉喊话的?同时,阮朝汐闪电般拉下了?帐子,玲珑躯体隐藏在朦胧的?纱帐中,左手?摸索着去?拿床边半干的?衣衫。
即将摸到衣衫时,手?却?被不轻不重地拨开了?。
“浑身都是伤,湿冷的?衣裳莫再碰,当心夜里发热。”
荀玄微告诫的?同时,已经拿过床边的?湿衣裳,放去?另一侧墙边的?红木衣架上。
他打开木柜,寻出一套衣裳,递来帐子里,“暂穿着。沐浴出来换你自己?的?衣裳。”
阮朝汐接过那衣裳的?第一眼便觉得颜色不对,暗沉的?鸦青色,领缘和袖缘都是玄锦滚边,不似女子服饰,长短也不对。
她把衣裳在床上展开,果然是一身蜀锦广袖交领的?男子直裾袍。
右手?不好动弹,便只托着直裾袍的?袖子,左手?拎起交领衣襟,正在往身上比划时,垂落的?纱帐却?从外掀起一个?角,裹着纱布的?右手?被轻轻地握住,放置在床边的?月牙小墩上。
“莫闻铮说过,这只手?不能用?力。不能多做动作。”
阮朝汐:“……”
她左手?举着直裾袍,右手?搁在小墩上,隔着纱帐问,“一只手?如何穿衣?”
纱帐又?掀开一点,衣袍被接过去?了?。
“我助你穿。”荀玄微自若地应下,又?问,“隔着帐子?”
阮朝汐垂眼望着床上的?直裾袍。一只衣袖在她手?边,另一只衣袖在床外,中间隔着一道欲盖弥彰的?纱帐。
“……帐子掀起来吧。”
才放下的?青色纱帐又?被掀起。宽大衣裳悬空展开,她被协助顺利地穿好衣袍,右手?套进衣袖后,又?被轻轻地握着,引导放去?月牙墩上。
阮朝汐垂着眼,盯着不能动弹的?右手?。
“这只手?不好,我是不是连穿衣吃饭都要三兄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