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个?月免不了?如此。”
衣领处的?玄色领缘从左往右细细抹平。荀玄微坐在床边,把柔软长发拢起,又?替她扎起衣带。衣袍宽松如展翅青鹤,越发显出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不必怕劳烦我。”
荀玄微将一对新制木屐放在她脚边。又?仔细抚平衣摆皱褶,衣摆柔顺地往下,覆盖住了?袴裤遮挡不住的?一截雪白?小腿。
“心悦你,想要照料你,不愿假手?于?他人。只要你愿意,我甘之如饴。——起身。白?蝉服侍你沐浴。”
衣摆过长了?。阮朝汐左手?拢起一截衣摆,踩着木屐,往浴间的?方?向走出两步,清脆脚步声停在门边,回头瞥了?眼身后的?郎君。明澈眸子里带着思索。
荀玄微注意到她不寻常的?停顿,“怎么了??”
阮朝汐站在浴间门边,垂眼打量自己?被打理得整齐妥帖的?衣裳。“我也心悦三兄。”
荀玄微正站在窗边,远眺后院平地拔起的?山景,闻言意外地“嗯?”了?声,失笑,“好好的?,怎么突然和我说这句。后面接什么话?直说罢。”
阮朝汐便直言不讳地往下说。
“我心悦三兄,心里没什么好隐瞒的?。即便梦到了?不好的?梦境,当面也会直说。有什么疑问,会当面直问。三兄若也同样心悦我,为何……却?总是藏着心思。一边坦然说着心悦、一边又?说什么‘不可说’,告诫我不要追问到底。”
她的?视线直视过来,“我想知道三兄心里的?不可说。”
“是么?”荀玄微的?目光从窗外的?青山转开,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你想好了?,阿般。想好再来问我。我早说过,不可说之事,还是不要追根问底的?好。”
阮朝汐早已想好了?。
“到底是什么不好的?想法?是因为这次我不听?三兄劝告,坚持留在宣慈殿,令三兄担忧,因而生了?恼怒?心里生了?恼怒,发作出来,当面直说便是。我听?着。”
荀玄微的?神色依旧显得平静。“怒意……或许有几分。但并不完全?是恼怒。”
他从窗边走近过来,松松握住她的?右手?腕,“走罢。”
“欸?”阮朝汐意外地被牵住了?手?,愕然往前两步,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房。
木门在身后关上了?。
“想知道我心里的?不可说……沐浴时就不能用?白?蝉了?。”
第122章第122章
浴间?的水声响了许久未歇。
洗沐的动作不疾不徐,仔细而耐心,掬起?皂角的绵密泡沫,动作轻柔地搓洗浓密长?发,发尾飘在?木桶水中?,水波动荡,乌发在?水里飘散。
雪白的背对着木桶,水波避开肩胛处刮伤,不能碰水的右手安放在?浴桶边的梨花木墩处,左手腕被衣带卷了几层,悬挂在?放衣裳的木架上。
肩头,耳后,手臂,手指,连同淤血青紫的左手肘,肌肤溅上的血点和灰尘被一处处细致地清洗干净。沐浴用?的细缣帛沾染了少许血痕,很快被卷起?丢弃,又换一块干净的缣帛,沿着雪背起?伏的曲线入了水下。
阮朝汐的脸埋在?浴桶边,耳廓几乎滴血。
“手……”被衣带卷住的手腕挣了几下,“左手放下来……我?自己可以洗。”
系在?木架上的另一边的衣带被解开了。
仔细地调节了高度,往上轻轻一拉,被卷住的手腕又被拉起?几寸。
“别往水里躲。当心水浸了背上伤口,引发化脓。”
荀玄微又换了块干缣布,动作轻而小心,仔细地吸去溅去背后一长?道刮伤的几滴混着血的水渍。又拿过圆玉盒,重新把融化的药膏补上。
室内水汽弥漫。帮忙洗沐的人轻言缓语,费了许多功夫,终于哄着浴桶里的人翻过了身,半截雪背悬空,水声阵阵,继续洗沐干净。
被裹在?那件鸦青色直裾袍里抱出?去的时候,长?发湿漉漉地从肩头蜿蜒垂落,阮朝汐抬起?终于可以活动的左手,扯住直裾袍宽大的广袖,挡住了脸。
轻描淡写地和她说一句‘心里起?了不好的念头’,如今追问清楚了,竟然如此的……不可说。
身上一处都未放过,被彻底洗了个干净。
退让于她的坚持,遵从她身涉险境的决定,日日送她入千秋门的忍耐和煎熬,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手在?她身上失去的掌控,今日连本带利追讨了回来。
沐浴耽搁的时辰太久,白蝉不知何时悄然来过,又悄然离开,送来的整套衣裳整齐地叠在?床头。
抱腹,内袴,单衣,窄袖短襦,间?色长?裙,一件件地穿裹上身。
滴水的长?发打湿了肩头,阮朝汐的右手搁在?月牙墩上,滴水发尾拢在?左手,避免右边蝴蝶骨的伤处溅进水,脸对着床里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表面的镇静下,心里乱得仿佛一团麻线。
她自以为了解身边的人,了解的还是太少。看似清风朗月的郎君,心里隐藏着许多不为外人探知的暗处。追问到底的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