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事务繁冗,沈玉桐每个礼拜大半时间都待在奉贤,回到租界,常有聚会邀约,他也多半婉拒,宁愿去听戏放松。
佟如澜在丹桂戏院登台半个月,反响轰动,名声又上一层楼,成了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红角儿。他的戏确实好,无论是扮相唱腔还是身段,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沈玉桐出洋几年,鲜少听京戏,如今遇到佟如澜这样的角儿,算是彻底解了馋。
他是典型的大少爷做派,虽不像别有所图的老爷公子,各种金银珠宝拼命送,每次听戏打赏的钱也不少。
佟如澜感激他的欣赏,经常在下戏后,请他一起喝杯茶饮个小酒。
于是渐渐便有了沈二公子捧戏子的传闻。
人们对美男子的绯闻韵事总是很感兴趣的,美男子加上当红名角儿,那更是各路小报绝不会错过的素材。
清晨的沈家花园,新一天的报纸在送去沈行知房间前,被沈玉桉及时截留。
沈老爷子身子日渐衰弱,每天的报纸,沈玉桉都会先亲自检查一遍,再让佣人拿给父亲,以免让老人家不小心看到坏消息影响情绪。
得亏今日这报纸没落到老爷子手中,别说是年逾七十的老父亲,就是沈玉桉这个大哥看到“沈二公子捧戏子”这则用词浮夸的花边,都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自己这幼弟出洋归来,人长大了稳重许多,连跟朋友出去聚会都很少,难得这一年多什么绯闻韵事都没闹过。哪知,现在这一闹,就闹个全城皆知的大事。
沈玉桐直接拿着报纸去了沈玉桐屋子。
沈二公子这会儿刚起床,正对着镜子穿衣。
沈玉桉看着自己这颀长俊美的弟弟,虽然与有荣焉,却又不免担心,他将报纸往他床上一丢,道:“玉桐,我以为你就是听听戏放松,什么时候捧起戏子来了?”
沈玉桐走到床边,扫了眼报纸上关于自己和佟如澜的那则花边,哭笑不得道:“大哥,报纸上这么乱写你也相信?我什么时候和佟老板秉烛夜谈彻夜不归了?还有什么相公不相公的,真难听。”
沈玉桉道:“你要真没和佟老板有点什么,人家怎么会乱写?”
沈玉桐不以为意地笑:“我就是偶尔看完戏与他一起喝杯茶饮个酒,正常交朋友罢了。”
世家子弟再如何爱戏,梨园行对他们来说也是下九流的行当,再红的角儿,也并不能让他们真正瞧得上,甚至在他们眼中,这些男旦们跟相公差不多。沈玉桉微微蹙眉,严肃道:“玉桐,我晓得你向来交游广阔,但跟戏子交往,还是要注意分寸。”
沈玉桐无奈地笑了笑:“大哥,京戏是艺术,佟老板是名伶,是艺术家,别老抱着你那老古板思想,对人家有偏见。我单纯欣赏佟老板的才华,绝没有其他想法。”
沈玉桉瞧了眼他那张昳丽绝伦的脸,轻笑:“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我听说佟老板是个清高的人,许多公子老爷三顾茅庐请他吃饭,都请不动,你这时不时与他喝茶喝酒,也难怪被人误会。”
沈玉桐好笑道:“大哥,你就别瞎担心了,我真就交个朋友,一个大男人能吃亏不成?”
沈玉桉见他坦坦荡荡,想着毕竟弟弟已是大人,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不好过问太多,最后只得道:“反正你自己注意点。”
“明白。”沈玉桐漫不经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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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桐没将自己捧戏子的传闻当做一回事,但显然有人放在了心上。
这日,顺和老板李永年娶姨太太摆酒,作为义子的柏清河带上孟连生去赴宴。
李永年今年五十出头,娶的这位八姨太,出身青楼,芳龄十七,做他孙女绰绰有余。李老板大约是很喜爱这位小娇妾,虽然不是正经婚礼,但也摆了几十桌宴客。
还请了佟如澜唱堂会。
李宅是华界的一座中式大宅,仿照的是苏州狮子林,在偌大的上海,算是排得上前几位的豪奢气派。
园中有专门的戏台,吃过饭后,主人宾客便移步戏台前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