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晚降临,薄生照旧去赌坊,素竹将关着母亲的锁拿石头硬生生砸开。
看见亲子焦急的脸,薛女终于回心转意,她想,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怀着满心的怨愤,她写了亲笔书信送往凌河。
妻子隐忍了太多年,薄生都已经忘记她本是出身大族,她能联系凌河。
几日后,薄生才醉醺醺地沾着脂粉气回家,此时,家中已经坐了薛氏族人。
来自凌河的马车带走了薛女和素竹,唯独留下了素风。薛女憎恨这个面容肖父的次子,她丢下了次子。
素风追母亲和兄长追了很久,脚底都磨烂,可眼前甚至已经看不见马车的影子。
素竹不忍,在弟弟刚开始追马车的时候就想掀帘子叫马夫停车,他听见母亲冰冷的声音,“你要么和我回薛家,要么去找他。”
他想到曾偶尔听母亲提起的赫赫薛氏,再想父亲那令人鄙夷的情状,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呆在马车里。
素风此后被父亲打骂,日夜拼命做活,他想攒钱去找母亲和兄长。可赚来的铜板又被父亲抢去喝酒。
他忍泪看兄长曾教他念的书,他开始自己学着写字,可父亲却将他的书扔到泥水坑里踩烂。
素风终于决定,要立刻离开这里,他要去凌河。长路迢迢,可他最终还是走到了薛家门口。
素风不敢进去,他在门口盘桓了好几日,连门房都注意到这个古怪的小乞丐。
有一天,他看见了兄长。他衣衫光鲜、呼朋唤友地走出大门,素风几乎要去相认,但最终选择不打扰兄长如今的生活,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离开的剎那,灵竹认出了他,灵竹不顾他人眼光,紧紧抱住了此时衣衫褴褛,甚至浑身发臭的素风。
素风号啕大哭,像是要哭尽这些年的委屈。
素风问起母亲,灵竹告诉他,母亲回到薛家后,不到一月便去世了。
母亲死后,他被薛氏子排挤,因为他是“外嫁女”带回来的薄姓子,即使后来改了薛姓,也不是真正的薛家人。直到后来他才华初显,老家主为他登了“灵”的薛家字辈。最终他凭借学识天赋,逐渐受到薛家子弟的倾慕。
素风在薛氏的日子并不好过,总是被暗地里欺负,但他似乎永远学不会生气。他从不怨恨,他只感恩薛家能收留自己,还将兄长变得这么光华耀眼,老家主甚至给了兄长薛家人才有的字辈——对于这点,薛灵竹后来嗤之以鼻,他觉得这是凭他自己拼搏来的,而且薛家主看似倚重他,只不过是把他作为他草包儿子薛灵渡的踏脚石罢了。
后来也是为了笼络灵竹,老家主做主,让素风也改姓了薛。一直到他与薛氏恩断义绝,素风也没有再改姓,因为薛是母亲的薛,不是凌河的薛。
爱慕素风的少女告诫素风,不要太相信你兄长,你兄长是个魔罗!少女让素风自己去查证,但不要声张。可此时,素风根本不信。
可他却遇到死了一双儿女的人家,那户人家怨恨地说,“薛灵竹就是薛家的走狗,他不得好死!”
可没等素风查出更多,那家人就尸横荒郊,死状凄惨,而最后抓到的凶手竟然是一向有慷慨好善乐施之名的富商。
某日,素风想找兄长开诚布公地谈谈,他去找兄长时,却听到家主夸奖灵竹富商之事做得很不错。而灵竹淡然地接下夸奖。
素风落荒而逃。
在良心的折磨下,他开始查薛氏的罪行。这很多罪,有和他一向交好的薛氏子犯下,有薛家主驱使属下犯下,而相当一部分,主使者是他的兄长。
素风不敢相信,他始终不愿相信兄长秉性如此残忍,他去找兄长说了明白,劝兄长不要再被家主利用,和他一起离开薛家,他相信兄长才华横溢,不需要薛家也能闯出赫赫盛名。
然而现实是,世家子官运亨通,甚至不须做官也能考家世潇洒活一辈子,可寻常人挣扎到死不过微末小官。而且灵竹背叛薛家,薛家不会放过他的,朝堂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地,他只能做一白身,最终活成父亲或者那些他根本看不起的小民。
灵竹装作忏悔,却说这不是合适的离开机会,素风等待和兄长一起走,感觉又充满了希望。他告诉少女,不是她想的那般,兄长也是被逼无奈,兄长是好人。灵竹几番推脱,素风终于心灰意冷,而他又听见被薛氏迫害的新的哭声。素风最终视死如归地,将他收集的所有证据呈给官衙。
可是官衙的人当天就把证据送回给了薛家主,并声称“薛家子误入府衙,落下了一些课业文卷,府衙并不追究他的过失,并看在薛氏的份上特地派人帮他把课业文卷送回来”。
素风受了家法后关在阴森的祠堂里。
期间,灵竹只是在一边看着,没有求情。
半夜,灵竹才来找他,冷冷地说,“你这是要把我逼上绝路么?你可知,府衙根本不会管凌河薛氏的罪行,府衙长官甚至都要巴结薛家好让自己升官进爵。即使府衙真的受理案情,薛家也能找到替罪羊,而最好的替罪羊就是曾为外姓子的我。”
“你看不起我是么?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有现在这么太平的日子,你是不是忘了刚到薛家的时候,是怎么被那些跋扈的薛家子欺负的?你以为是谁帮你摆脱了这被人玩弄鼓掌的命运?你不会以为,真的就凭你这软弱的性子,就能叫目空一切、眼高于项的薛氏子对你另眼相看吧?”
因为兄长这番话,素风处于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他想要是当年自己不曾来凌河就好了,即使默默死在曾经的家里,即使会被父亲打死,即使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做一个普通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