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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0(第2页)

让她在意的,是陆扶光说出来的“错”。

那位小郡主信誓旦旦地说,先皇题字赐下的那幅《百子嬉春图》,在太子西迁的途中,被毁了……

太孙第一次同她说起丁画匠的百子图时,她自然也记起了那幅《百子嬉春图》。可听到她问那幅画的所在,太孙却有些不乐意,最后也没有答她。

但太孙一向如此。

当心思全在新得的画儿上时,他便只想听人夸这幅画,其余的话都只会让他觉得扫兴。

所以她当时也没有多想。

可这会儿,听完小郡主如此正经地提起那幅画被毁,她却越想、越跼蹐不安。

太孙与丁画匠那张百子图的事,即便被女皇知道了,不过笑一句蠢如豕、再笑一句怯如鼠,最多不过丢些脸面。

但如果陆扶光说的是真的,太子在西迁时,将先皇拖着病体为太孙题字的那幅画毁了,光是不孝和不敬这两座言山,便能压断太子的脊梁。

更何况,西迁途中!

说是西迁,但纵使如今无人敢再提,世人也都知晓,太子当年是因遭女皇忌惮、被发配去了那西边的苦寒之地。

路途遥远艰难,时节天寒地冻,常常堕指裂肤,心中难免愤懑有怨,恨上了女皇,也恨上了将女皇立为皇后的先皇……

当年酷吏横行时,陆品月正是陆扶光这般的年纪。虽然燕郡王府没有受到分毫波及,但她却从中看得分明,只要合乎女皇的心意,砂砾重的错便可以被说成泰山重。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道与理。

说是“道”,写做“权”。

说是“理”,不过“势”而已。

从那时起,她就迷上了这两个字。

她想要它,而且,不要普通的,她想要的,就是那个最大的、能够口含天宪、随意掌人生死命运的皇权!

如果她生在前朝,或是在先皇临朝时她已老去,那陆品月也许会觉得生出这个念头的自己十分荒唐。

可她生在大梁,长于此时。

她亲眼看到了吴皇后如何以女子之身,一步步大权独揽,最终弹压山川、君临万国!

既然吴皇后能做到,那她自然也可以。

她要成为第二个她。

她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她的弘愿。

但她一直在做。

她仿照着她的一切,学着她,学到嫁给了太孙,终于走上了她当年的路。

可大婚第二日敬姑舅时,太子就对她耳提面命了无数次,说太子府的处境如何临深履薄,要她敬始慎终。怕她听不进心,他又逐件逐件说起他过往危难,身近八尺的壮胖男儿,说着说着竟汗洽股栗、弓蜷如虾、惧色满面。

她极看不上他的样子,却也不自觉将他当时的惧怕之深印在了心里。

本来,她对女皇的敬有多重、畏就也有多重,自那后,她时常思及便惊惧心悸,因而刚入府时,她万事都做得小心,束手束脚,怕会惹女皇疑心。

可后来,因身份高了,她与女皇见得多了、走得近了,便觉女皇年纪上来,更贪享子孙环膝的天伦之乐,已没了早年间的杀伐果决。

她有些失望,却也因此慢慢松下了心。

她的手伸得越来越长,做得越来越好,得到的越来越多。其间虽然不如意的事也有几件,但一想到女皇当年也是如此,她便将不满通通咬嚼下肚,只待来日、悉数清算。

可就在刚才,郡主随口的几句话,竟又激起了她曾经深埋心底的惊惧,还未细思,身上便已骨颤肉惊。

毁了先皇题字亲赐的画,自然是件大事。

女皇不想惩治他们,则海不波溢。可女皇要是知道了此事、或是想要以此为由头发难,那对太子府来说,这便已足够是一道覆首摧骨的骇浪。

陆品月压住自己青筋现出的右手背,目光无意间扫到了几上银盘中的柿子。

被簪尖划破的近红果皮上正淌出汁水,一珠一珠,被烛色浸得血红。

她掌心下的手背跳得更厉害了。

陆品月知道,要是不将这件事弄明白,她今后定会惴惴度日、久难安枕。

可她不能明着问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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