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玄青根本就不明白她。
真相是什么才不重要。
她是谁、她姓不姓陆、她叫不叫陆扶光从来都无所谓。
只要她赢了,她想要什么是真相,什么就是真相。
于她有利的,才是真相。
不过,在那座已经被乱石封死、再也不会有人踏足的地下洞穴里,她的确说过几句没有掺杂任何谎言与算计的话。
那些,都同陆云门有关。
她说,她想他了。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重伤到连保命的药丸都在逼她假死时,虽然她仍然对“死”生不出惧意,可是,她却真的不高兴了。
如果马上就要死了,她不想死在这些人身边,她想回去找陆云门,跟他说一些她早就想好要同他说、却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
“陆云门。”
小郡主将那张盟约重新叠好、放回到银香囊里。
“这张能左右数名重臣命运的纸,现在在我的手里。”
她看着他。
“我拿到了它,却不将它交给皇祖母,而是私自留下,让它为我所用,只这一桩,就足以令我成为窥觎非望的乱臣贼子。即使是我,做出这种事,一旦被皇祖母所知,多半也是要被千刀万剐、抽筋剥皮。”
“一般人拿此事去同皇祖母告密,皇祖母自然不会信。但你说的话,世人会信,群臣会信,皇祖母也能听得进去。”
小娘子松开香囊,跽坐到了他的面前,郑重而专注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觉得相信我说的‘喜欢你、只要你’的承诺是在赌,你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赌输。那现在,我将身家性命做注,也入局同你一起豪赌。”
“陆云门。”
她说。
“我不会说要你信我。你最好不要信我。”
她说,“你永远不要信我,你要一直一直看着我,一直一直担心我会见异思迁,在永不停歇地不安中,看我究竟有没有做到我的承诺,看你究竟有没有输。直到我死,骰盅翻开,直到那个时候,陆云门,你才能知道自己这场赌局最后的答案。”
陆云门望着她,眼角的红慢慢晕开。
“好。”
他向小娘子叉手。
“我不会信你。”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太多的欺骗与谎言,它们一点一点堆在他的心里,最终凝成了难以融化的坚冰。
即使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他有多不同、说着她对他有多么喜欢,即使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相信陆扶光许给他的承诺,可藏他心底最深处、会被她因喜新厌旧而抛弃的惶疑却怎么都无法消弭。
可这都是他的心结。日日被那坚冰折磨、如活九数寒天是他自愿承受的代价。是和她无关的事情。
他原以为她不会在意。
她原本也完全不需要在意。
可今日,她却自愿地握住了那块冰,任由冰黏冻住她的皮肤,让他们撕扯不开。
“在我身死、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前,”少年眼底悬着一滴泪,坚定地向陆扶光说着在外人听起来极为荒唐的誓言,“我永远不会信你。“
撕破寂静地,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凄厉哀怨的怪叫。
那是从章铎家里抓过来的、那对林鸱的叫声。
虽然声如阴间厉鬼,可它们却是真正从始至终只要对方、永远只是一雌一雄两鸟相伴的夫和妻。
而林鸱的叫声,也传到了不远处陆西雨的耳中。
五月的时候,长兄回家跪告父母、立誓此生不娶,父亲光是打他用的棍子都折了好几根,可他即便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却始终跪得笔挺、毫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