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铎对阿细夫人从来不会隐瞒任何事。他在外面见了谁、做了什么,病人的病情怎样、要如何用药、如何下针,他总是要事无钜细地全说给她听、然后才能安稳地睡下。这是他们夫妻的日常。
所以,不管同崖边寺有勾结的是章铎还是阿细,他们都只会把她当成只有在吃了清目丸后才能看见一时半会的盲女。
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娘子,就算手里握着滔天的权势,也不过是只瞎眼的、无法看路只能横冲直撞的虎,便是再有利爪锐齿,扑不到人身上,也就不足为惧。
不过,因为章铎的医术太精湛,一般的花招根本瞒不住他,所以她的眼疾是真的加重了,她所说的痛也都是真的痛。
但这几句,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同陆云门说。
“我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瞿玄青。”她说,“可这也不能怪我。”
小娘子振振有词,“谁能想得到她还活着?”
在刚住进河东陆氏的园子不久后,小郡主因记着淡曙就是河东人且淡曙最惦念的曾祖母正要过八十寿,便让她离府去同家人团圆几日。
回来后的“淡曙”,声音容貌、言行举止都与以往无异,淡曙又一向是金人缄口的性子、时常是坐在那儿半日了才被人发现她在,所以过了好几天,都没人意识她是假的。
直到小郡主再次踏进棋屋,亲眼看到了“淡曙”。
瞿玄青敢这么做,是因为她小觑了陆扶光。
可陆扶光也因此看轻了她。
她觉得那个人虽然机敏胆大,却也鲁莽至极,竟就这样不知轻重死活地接近到她的身边。
“我想,她小瞧了我,倒也很好。我正可以利用这点,引她上钩。”
所以她在同陆品月对弈时,故意一招又一招地对她戏谑嘲弄,时时嚣张狂妄、显摆着自己的深谋聪慧,自高自大得像是快要将全天下的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如果不是为了演给“淡曙”看,她才不会同陆品月说那么多话。
一个陆品月而已,无趣、无趣、无趣,哪里值得她如此费神。
第182章小结局
182
而“淡曙”,则的确上当了。
她就算对扶光郡主的许多经历了如指掌,可比起从别人那儿听说的,她更信的,一定是她亲眼见到的。
她面前的小郡主,是奸诈狡猾、是满腹心计,与她所想的极为相似。可这位小贵人的心却并不如她此前以为的沉稳,骄横恣肆、所以破绽百出。
骄兵必败。
傲慢到失了谨慎心的人,是最好对付的。
于是她说着曾祖母急病的谎话告假离开了园子,冷静地看着陆扶光的人在大势已去的崖边寺放了火。
她不知道,从她离开园子的那一刻,她在外面的行踪,就几乎算是都发生小郡主的眼皮底下。
自从得知她专门雇了船、船蒙黑布成日拴在渡口却一直没有离开,小郡主就已经开始随身戴着能将白鹞引去的香珠了。
那香珠有时镶于臂钏,有时嵌在簪首。而她被掳走的那一日,香珠就混在她颈上贯串而成的赤色香璎里。
每日把它们戴上时,她都真心期盼着那个“淡曙”别叫她失望。她可是“因为灭了崖边寺而得意忘形地松懈了许多”了。但这分寸并不好拿捏,一旦松懈得过了头,就会被人看出蹊跷。
所以,她盼着“淡曙”最好快些动手将她劫到身边,最好能马上就把她带到她的巢穴,让她好好地看清、让她找了这么久的幕后势力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只是,她没想到,她等来的,会是瞿玄青。
因为是瞿玄青,所以许多事的发展,就完全不一样了。原以为胜券在握的一场……连仗都算不上的、本该由她随意屠杀的局,却让她这么狼狈。
她因此恨极了瞿玄青。
她让她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伤,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她当然要报复。
而对瞿玄青那种人最好的报复,不就是让她的欣喜戛然而止、不明不白、疑团满腹不得解地死去吗?
她一个字都不要同瞿玄青说,一个眼神都不要给瞿玄青看。
她就是要那个自以为看穿了她一切的的瞿氏明珠直到气绝都不可置信地睁大她的眼睛、不甘又惑然地想要求得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