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极好面子的钱公子自然不好意思说是没看出来,反正马屁也没拍好,与其日后成为这群人打趣的谈资,还不如借坡而下。
几乎没多加思考,钱公子就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薛大人所言正是钱某所想,什么瓷的玉的,还得要自己喜欢才称得上好!”
慷慨激昂地说过一番后,他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一面取下腰间的玉环,一面对着光边看边感慨。
“谁说这瓷环掉价啊,这瓷环太好了”,他向众人指着那精巧的大鹏刻纹,“瞧瞧这纹路,瞧瞧这质地,说是上好的和田碧玉我都信!”
周围的人原本不愿听他吹嘘,但奈何钱老板财大气粗,钱公子平日里与翼王走得极近,只好耐着性子看了过去。
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包括翼王在内,都被那精巧清润的碧环所吸引,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
“确实啊,老夫活了半辈子,自诩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但如此别致的瓷环还当真第一次见,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什么少年,人家何掌柜年纪轻轻,便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本领,应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瓷环如此精巧,不知可否有幸,请何掌柜也给在下烧制一枚?”
“你小子怪会赶风潮,也请何掌柜给我也做一个!”
“我也要上两个!”
……
一时间场面形势大变,从谈论门第之分,变成了对瓷环的大采购,颇有些令人无所适从。
但何秋月就是何秋月,不知从何处取出了纸笔,挨个详细的记录下了每人所订购的数量,连定制的花纹都记得清清楚楚。
眼瞅着一场宴席变成了采买堂,翼王不知何时从歌姬怀中起身,慢慢踱步到了一旁薛清安的身侧,低低笑了一声。
“嗬,想当年对公主都不屑一顾的薛小公子,如今竟拜倒在这耀州女掌柜的石榴裙下,当真是令人唏嘘啊……”
薛清安微微一笑,视线仍专注而温柔地追随在人群中间的少女身上,连声音都异常温柔。
“她很好,我此生也只会有这一个正妻,还请殿下自重,莫要再白费力气。”
毫无疑问又换来对方一声轻嘲,擦肩而过之际,薛清安耳畔传来翼王一贯冰冷低沉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夹杂了几分不经意流露的惋惜。
“就算不看本王的面子,米家你也要悠着点,实话告诉你,耀州这潭水混着洛阳,早就泥泞不堪,想要螳臂当车,只能是死路一条。”
一直以来千丝万缕的头绪终于清晰起来,在脑中盘旋勾连,最终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人际线。
虽然知道米家和反贼脱不了干系,但与洛阳那边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也翼王的一番话,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米家如同耀州的一座桥,一头连起洛阳中蠢蠢欲动的达官显贵,一头连着北疆狼子野心的大皇子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里面……可有裴大人?”
几乎是瞬间,薛清安迅速拉住翼王的衣袖,额头处的青筋因紧张而鼓起,声音中的艰涩低哑也体现了此刻内心的焦灼。
其实他不该怀疑,毕竟那是父亲生前的挚交,也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师,更是在国家危难之际,特意同他坦言相求的衷心老臣。
可无论是瓷盏还是瓷俑,他们布局精密却都棋差一招,甚至敌人竟未卜先知,对他的计划了如指掌。
眼下米老板身陷囹圄,向来独善其身的翼王亲自前来,在他那拐弯抹角的暗示里,薛清安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良师益友。
果真如他所料,翼王对他的询问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回去。
“那薛大人以为,你的这位恩师,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薛清安只觉气血突然上涌,天旋地转间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对面的翼王似笑非笑,那双凉薄的眼睛竟与印象中的老师重合起来。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事实自会证明”,意识逐渐恢复,眼前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薛清安定定望着那双眼,再开口已满是坚定,“多谢殿下相告,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查,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若能以己身铺成一条独路,下官万死莫辞”。
短暂沉默片刻,在周边一片嘈杂中,翼王勾了勾唇。
“好啊,本王也很想看看,螳臂究竟能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