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双掌本是撑在任我行双掌之上,这下顿时失了平衡,往前也跟着趴了下去,岳不群一惊,正要收掌站稳,突觉双掌上一股凶猛内力袭来,不由本能地运起生平功力相抗。
只听砰地一声,岳不群和任我行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原来刚才任我行苦苦支撑半天,心知再这样下去,必是同归于尽之局,便假装油尽灯枯,先引诱岳不群身子失去平衡,料他若要站稳,必得收掌,再待他掌力将收未收之时趁机反击,果然见得奇效,只是没料到岳不群于此时仍留有劲力,二人均在此时拼出了最后一点劲力,终究还是两败俱伤。
此时岳不群伏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不住翻搅,心知今日已然无幸,但却不甘心就此便死,抬起头来,只见任我行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令狐冲正在闭目运息疗伤,其余人或死或晕,惟有宁中则仍清醒,一直望着这边,只是身体虚弱,试了几次,都支撑不起来。
岳不群见状,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心念极快,转眼之间已盘算完毕:任我行此时已然垂死,再杀他已无必要,令狐冲虽然动弹不得,但以自己眼下伤势,近身却也奈何他不得。
只有这宁中则甚是可恨,非但以身事魔,生下两个野种,还在天下英雄面前不知廉耻,对自己当众羞辱。
当日二人在客栈之内已然撕破脸皮,如今若是还让这婊子活在世上,自己便是死了,日后也是江湖笑柄,若要维护自己身后清誉,便非杀了这婊子不可。
想到此处,他便强撑身体,以四肢在地上挪动,向宁中则一点一点爬去。
他此时一无内力,二无兵刃,但自问纯以手劲掐死宁中则,应当不在话下。
宁中则见他爬向自己,已明其意,她知自己此时产后虚弱,身边又无兵刃,只有横下一条心,不论如何,只以此身相抗,拼着性命不要,决不能让这不男不女的怪物伤害身后刚刚出生的幼子。
正思想间,岳不群已爬到她身前,忽地挺起上身,便如毒蛇一般,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伸出双臂,张开手爪,口中泛着血沫,嗬嗬连声,向她脖颈中掐来。
宁中则奋力一挣,上半身竟也从蒲团上挺了起来,双手向前,死死顶住了岳不群的双手,两人的上半身在空中霎时拼成了一座拱桥,不住颤抖,只过得片刻,又扑通一声,一齐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将两人紧缠的双手顿时摔开,岳不群究竟还是反应稍快,趁宁中则还未缓过来,双手已伸到她脖颈中,咬紧牙关,不住发力,宁中则抓着岳不群手指想要掰开,但毕竟气力稍逊一筹,即便此时岳不群虚弱已极,一时掐不死她,手指仍是纹丝不动,宁中则只觉眼前越来越黑,耳边嗡嗡作响,双手渐渐垂了下去。
突地宁中则只觉颈中一松,上半身失了支撑,不由软倒在地,大口喘息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去。
只见岳不群伏在地上,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一个幼童骑在他后背之上,手持木剑,正猛戳不止,却是小冲昊。
原来刚刚一场混战,小冲昊被吓得躲在一旁,待到岳不群和任我行两败俱伤,他正要回到母亲身边,却见岳不群半人半鬼,向母亲和弟弟爬去,他原本恐惧已极,但见岳不群掐住了母亲的脖子,心中便本能地生出一股保护母亲的力量,于是强压恐惧,从地上寻得了他平时拿在手中玩耍的木剑,来到岳不群身边,照着岳不群后背便戳了下去。
可巧这一下正戳在了岳不群后背的“灵台”穴上,那“灵台”穴位于督脉,乃是运气的枢钮。
以他此时力道,手中又是木剑,若是平日之时,戳中了也伤不了岳不群分毫。
但眼下岳不群本已重伤濒死,全靠一口气吊命,这一剑点中“灵台”,竟点得岳不群立时气滞,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气绝。
宁中则只看得片刻,已想明其中经过。
看着小冲昊拼命在岳不群身上戳刺,想起为了这个孩子所受的种种屈辱苦辛,不禁流下泪来。
小冲昊抬头看见母亲流泪,赶忙扔下木剑,前来为母亲擦拭。
宁中则搂着小冲昊,头与头碰在一起,不住喃喃道:“我的昊儿,我的昊儿……”
此时令狐冲刚刚调息完毕,试试手脚,已无大碍,见到这边情景,挣扎着起身,来到宁中则身边,道:“娘,您怎么样了?”宁中则摇摇头:“我没事,快去看看你爹爹。”令狐冲忙又去察看任我行。
任我行此时已悠悠醒转,令狐冲正要扶他起来,任我行一摆手,笑道:“不碍事,凭岳不群这点玩艺,能奈我何?”说罢,已来到宁中则身边坐下,左臂将她揽在怀里,右手拉着冲昊。
这时殿外正教门人或死或降,已被日月神教尽数歼灭,令狐冲已到殿外去寻找盈盈,大殿中只留下任我行和宁中则一家四口,宁中则望着任我行,脸上露出笑容,眼中满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二人乍脱险境,都是虚弱已极,无力亲热,但求如此这般靠在一起,心愿已足。
过了一会儿,宁中则气息稍平,才对任我行说起刚才的凶险情景和冲昊如何击毙岳不群。
任我行听得哈哈大笑,拍着冲昊的后背道:“好!好!不愧是我任我行的儿子,不到两岁,便击毙了五岳派掌门,将来必定是个大大的英雄!”宁中则笑道:“只怕是个大魔头吧!”任我行笑道“大魔头更好!老夫做了一世魔头,我儿子若当不了大魔头,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正说笑间,令狐冲已抱着盈盈来到殿内。
她受伤虽非最重,功力却在众人之中最弱,刚才经殿外教众救治,却仍脸色苍白,不能说话。
任我行和宁中则见状都是一惊,待令狐冲说她并无性命之忧,才放下心来。
这时宁中则忽然想起一事,从一旁抱过已经在襁褓中睡着的幼子,递给任我行,笑道:“刚刚打了半天,还没看你小儿子呢。”任我行接过幼子,看他手脚壮实,眉眼与自己有八分相像,不禁欢喜道:“好小子,像我的种!将来也是个大魔头!”宁中则笑道:“那这个大魔头叫什么名字?”任我行略一思索,慨然道:“就依他哥哥,按冲字辈排下来。他哥哥叫任冲昊,他便叫做任冲霄。只要是我任我行的种,那就算不当大英雄,也要当大魔头,就算是老天爷,咱们也要把它踩在脚底下!”
宁中则和令狐冲齐声叫好,就连盈盈也露出了笑容,众人一齐仰天大笑,今日一战的凶险伤痛,此时才算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笑间,突地只听任我行笑声戛然而止,众人一惊,向他望去,但见他笑容仍在脸上,身子却一动不动,令狐冲伸出二指到他鼻下一试,已然没了呼吸。
原来任我行今日在崖下之时,已被雷火弹震伤内脏,回到崖上又是连场血战,甚至身中剧毒之后仍与岳不群比拼内功,这一番折腾下来,全身经脉早已节节寸断,便是大罗金仙也十死无生,刚刚不过是回光返照。
此时给儿子取名完毕,了却一桩心愿,心中一松,立时断气。
宁中则一日之内几历生死险境,先得娇儿,又失夫君,人生大喜大悲莫过于此,此时再也抑制不住,伏在任我行尸身之上放声痛哭,令狐冲和小冲昊陪在她身边,盈盈在令狐冲怀里,泪水也大滴大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