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她称了帝,这疯子定是留不得。
不论是叶氏遗脉,还是此前逼宫谋逆之臣,将他留着必然是个隐患。
朝中皆是他一手安排的势力,留他便是养虎为患,到手之物她绝不会再还回旧主。
沈夜雪于权势纷争中不信上任何人,即使这人对她坦诚忠心,待她赤心一片,她亦不会放下忌惮:“你这身世摆着,若再留于朝中为官为宰,便是强人所难了。”
“阿声伤心了?”望他缄口不言,她勾唇扬起一抹轻笑,“你我本就风月一场,各得其所,算不得真。”
那些所谓的帐中云雨,缠绵寻欢,本就是镜花水月,各自为解欲念之举。
而今道别在即,是该结束了。
“可那些床笫之言……”离声自嘲般低笑一声,轻然言道了几字,又未再说下去。
答案他已了然,此女薄情淡义,从未对他的妄念有过回应。
她仅是为达野心不择手段而已。
沈夜雪婉笑盈盈,扬着的唇角未落,忽觉这疯子当真有够痴傻:“风尘女子在缠欢时道尽的花言巧语,你真听信啊?”
可他仍旧不语,眸底深潭若有波澜荡开,随后雾气弥漫。
她瞧不清晰,收敛起玩味笑意,轻语着:“待处置完傅昀远这一小人,我再与你慢慢细说。”
语毕之际,恰好行入府内一处偏屋,屋中昏暗杂乱,此处应是寻常时堆放杂物之所,或是某位下人所居寝房。
她望着角落那灰头土脸之人,作势讥嘲了起。
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傅宰相,此番已成了任人践踏与宰割的囚徒,她心里无不欢畅。
忆着往昔之时,这位宰相大人欲将她讨要入府,为奴为婢,为贴身陪房女侍,在私宴上将她羞辱了个遍。
她便恨不得让此权臣也尝尝被人欺辱的滋味。
沈夜雪掩唇故作讥诮,绝不放过此等痛快泄恨的良机:“高高在上的傅大人怎成了这般姿态,权倾朝野数十年,最终沦为一名阶下囚……”
“这下场真令人惋惜。”
瞧清这一花魁女子的狠辣之心,傅昀远朝壁墙缩了缩,似想起了何人,慌乱抬眸问道:“你们将本相的夫人关去了何处?本相要见她!”
“傅大人说的,可是曾在府宴上泼我茶水的诰命夫人?”她闻语娇笑,缓慢言说出那名为殷桐的宰相夫人所落得的下场,如若根根寒针扎至其心上,欲将这一人扎得百孔千疮。
“她啊,昨晚于房梁上悬挂了三尺白绫,已先一步在路上等着大人了。”
素日里傲慢骄纵的夫人如何会以白绫自尽,傅昀远怒意横生,怒瞪着面前几人,凄凉无奈之感霎时涌遍全身。
“她何苦悬梁自尽?你们莫不是逼迫她做了什么!”
“傅大人怎不想想,是自己做了何事惹得夫人心灰意冷,尽都怪在了他人头上,”沈夜雪媚笑不止,走近一步佯装姿态地一闻,讶然捂唇,“大人身上粘着若琼香,寻常之人闻不出,我可是一进屋就闻了着。”
伸手从其衣襟内勾出一香囊,她忽地冷笑,明眸深处的装模作样已悄然褪落,取而代之的是言不尽的凉寒。
这香囊她偶然得见过几回,是落香的贴身之物。
将此香囊相赠,落香是欲与傅昀远苟合相谋。
“这香囊是落香的吧?”唇边挂上了几缕嘲讽,沈夜雪转首瞧向在一侧瑟瑟发抖的英姿,不屑一问,“一败如水,风烛残年的体衰男子,你也瞧得上?”
轮椅滚动声悠缓响起,沈钦从屋外凝肃着脸徐缓行入,盯着她手中握的香囊片晌,面色顿时阴沉。
这几日吩咐着落香为这落败的宰相送上膳食,不曾料想,落香竟作出此等勾当。
“公子……公子莫听她信口雌黄,香囊是我送膳时失慎落下,”落香心下慌乱,见公子来了,忙跪下双膝,哀声哀怨地轻言道,“属下与傅大人未行污浊之事,公子切莫……”
可沈钦哪愿听得这些,眉目一寒,俯身便掐上女子脖颈,不由分说地使了力:“你的胆子何时大成了这模样?不说真话,我现在杀了你。”
这一掐就掐出了两行清泪,落香不住地颤动,泪水顺着桃面如决堤般滚落,似已被绝望拖入了暗无天日的泥沼。
一身泥泞,回不去过往。
“他说会娶我……”落香默然片刻,极其厌恶自身般阖目而语,“待他东山再起,会让我成为宰相夫人,受万人敬重……”
如此拙劣之谎竟也会信,沈夜雪暗忖轻嘲。
东山再起?傅昀远拿什么东山再起,这位无力回天的宰相只是拿荣华作诱,欲让落香助他出逃。
哪知这姑娘轻易便上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