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点惶恐渐渐消失了,桥妧枝点头,一咬牙,从供台后走出来。
周季然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正前方的供台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陈年雕像。
天色将晚,远处唯留一缕霞光。
周季然指腹抚上裴雲的名字,低笑道:“果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我,就只有女郎了。”
桥妧枝抬眸,语气疏离,“周将军。”
并无太多寒暄之词,他们本就不相熟。
在桥妧枝的记忆中,这位周将军独来独往惯了,在蜀州时只偶尔会与沈寄时一同去酒肆买酒,大多数时候都是亦步亦趋跟在裴将军身后,极少会主动与人攀谈。
后来回了长安,裴将军一死,她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与沈寄时一同出现,知道那次,他们在演武场豁出命一样打了一架。
裴将军……
她眼皮一跳,想到那日河边悠悠飘远的河灯,主动开口:“周将军口中的意中人,是……”
她顿了顿,还是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她不愿辱没了裴将军。
周季然却接上她的话:“是阿雲,我的意中人是阿雲。”
于桥妧枝而言,阿雲这两个字太过陌生,陌生到有些反应不及。
她抿唇,下意识看向身侧沈寄时。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寄时回望,那张足够张扬的脸藏在阴影中,扯出一抹讽笑。
“女郎不说话,是觉得恶心吗?”见她久不吭声,周季然突然行至她身边,语气微冷。
恶心吗?
其实是没有的,她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桥妧枝眼神不躲不避,直直望回去,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
周季然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抬脚越过她,向外走去。
在他即将踏出门槛时,桥妧枝出声道:“裴将军她,一直视你为亲子。”
脚步微顿,周季然嘲讽道:“我有父有母,谁要做她的’亲子‘!”
他没有着急离开,只微微眯眼,看着天际渐渐隐去的霞光,道:“其实女郎,你我才更像是同一类人。”
桥妧枝猛地抬头,却听他道:“一样的固执和偏执,只不过女郎总是喜欢用一张温婉的面具,掩盖自己的本性。”
才不是!
桥妧枝本能地排斥他这样的说法,下意识皱起眉。
周季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女僵立在原地,眉眼低垂,一动不动,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捧住她的脸,强行将她走远的思绪唤回。
她抬眼,对上沈寄时好看的眉眼,莫名有些委屈。
“别听他胡言乱语,周季然就是个疯子,以为全天下都与他一样疯!”
他眉眼压低,语气不容置喙,“你与他从来不一样,桥脉脉,你放不下我,你也知我难以放下你,你我之间,与那个疯子所言,从来不一样。”
他说着,指尖在她下颌处轻轻摩挲,低头苦笑,“说到底,是我年少轻狂,多惹离别苦,悔教卿卿伤心。”
“你如今也不大,怎么说起话来好似已经几百岁一样。”她眼底一热,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发间,低声道:“去时刚弱冠,今年不过二十有二。”
她抬手将他长发散下,嗡声道:“你二十岁生辰在冀州战场上过的,为何没有冠发?”
自从退婚之后,他们便再未相见。那时光顾着赌气,即便他生辰,也未送一封家书往冀州去。
沈寄时敛眸,与她十指相扣,只道:“没来得及。”
其实不是来不及,是想回长安之后,让她看着他戴冠。
掌心相贴,桥妧枝眉眼微弯,侧头看他,“那你将就一下,现在只有我看得到你了。我去选个好看的玉冠,挑个好日子,为你冠上发吧。”
“好。”
天际霞光终于消失殆尽,明月高悬,撒下一地月光,桥妧枝意识到什么,微微侧头,长睫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