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时。”
“嗯?”
“下雪了。”她声音多了几分哽咽,“你的肩上,又下雪了。”
没有料到周季然会来,他们误了回去的时辰。
沈寄时一怔,没有去管肩上霜雪,转而将她带进一间久无人气的屋子。
即便穿着氅衣,寒意依旧入骨。
他长睫上已经附了一层霜,温声哄道:“夜已深,这是我的屋子,卿卿不要乱跑,我今夜,护不住你。”
屋内没有暖炉,这样寒冷的季节,他身上的冷意更甚屋外寒风。
桥妧枝语气涩然:“我不乱跑,我守着你。”
“也不必守我,去睡一觉,明日一睁眼,我便好了。”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无知无觉。
“沈寄时?”她轻唤。
无人应答,他已经听不到了。
屋檐上亮着一盏灯笼,桥妧枝摸索许久,终于在桌案上摸到半只蜡烛。
烛火燃起,疲倦袭来,她坐在他身边,轻轻将头倚靠在他肩胛处,缓缓阖上眸子。
真冷,还好她今日穿了极厚的斗篷,尚还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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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时清楚记得,浮屠峪一战,周季然没有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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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二十八年七月,冀州落了一场寒雨。
风萧萧,少年将军裹挟一身水气掀帐而入,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片刻,冷声道:“怎么回事?”
李副将双目充血,又怒又悔,“侯爷,是末将之责!我们追寇时中了埋伏,周将军为了救我,手臂中了一箭,直接穿透了骨头。”
沈寄时面色微寒,冷硬问:“战鼓已停,为何追寇?”
李副将猛地跪下,正要请罪,却听一直闭目的周季然开口:“东胡三王子受了重伤,李副将追上去,一刀将他脑袋砍了下来!长宁侯,三王子的脑袋换我周季然的一条手臂,这买卖不亏。”
沈寄时眼皮一跳,看向坐在帐中周季然。
他身受重伤,面色苍白,表情却不见痛苦。
双目对视,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带着疏远与淡漠。
他们之间,曾是生死之交,只是如今,勉强能称为同僚。
悠悠岁月转瞬即过,终不似,少年游。
沈寄时率先收回目光,对季副将道:“功是功,过是过,自己去领军棍。”
撂下话,转身就走。
军中大夫将周季然伤口包扎好,道:“周将军手臂伤势极重,至少百日内不要舞刀弄枪,否则手臂难保。”
沈寄时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冷声道:“既然如此,浮屠峪一战周将军不必前往,有李副将在。”
“不行!”
周季然眉宇间染上阴鸷,“她说过,上只要了战场,将军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这个她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沈寄时头也不回,不容置喙,“这是军令!这一战,大梁必胜,有你没你,没什么两样!”
说完,大步迈出军帐。
身后传来周季然暴怒的声音,他冷笑,莫名想起自己被阿娘抽打的那几道鞭子。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