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做好了陪同的打算,这种想法却在几分钟后被完全颠覆。踏入光线昏暗的洞窟的一瞬间,视觉还在适应骤变的明暗,随意的脊背却已经下意识挺直——
美丽是最无声而动人的语言,拥有跨越时空的力量。
一路走下去,一个洞窟又一个洞窟看过去,人性、宗教、神性都在美的火焰中蒸馏,梦幻神圣的色彩碰撞、交汇,在伫立于时间长河中的石壁上流淌腾飞。飞天的舞女,神话中的动物,泥塑壁画,菩萨力士……
许久后,随意仰头看着眼前面容庄肃威严的雕像,喉头干涩地吐出几个很轻的音节:“祁祚……这个雕像……是什么?”
她后退了半步,声音很轻,漆黑的眼眸中有触动,也有无措的茫然。像是一个长久以来独自生活在单调房间的孩子,第一次走出房门,见到外面的世界。然后手足无措地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有那么多陌生的、瑰丽的、五彩缤纷的美丽色彩。
随意对母星和联邦最初的认知都来自于随江的睡前故事,可随江到底不是专精于此的古文化研究者,他甚至不算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优秀讲述者。他的故事更多的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和一些耳熟能详的小故事,平铺直叙,零碎简短,想到哪说到哪。对于神话和宗教,对于文明和美丽,随意的脑海中有着大片大片的懵懂空白。
祁祚听到她轻得好似梦呓的声音,想起了她之前的经历,突然有些心疼,刚才那一点点怨念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祁祚也放轻了声音,柔声说:“这是佛像。佛教是母星上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宗教。我家里收藏的有几尊小型的佛像和一些残本经书,嗯……还有一些其它的母星遗产。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它们背后的故事都很有趣,我来讲给你听。”
梵音在洞窟内盘旋,那些线条精细色彩艳丽的壁画也似活了一般,神情、姿态,灵动异常,栩栩如生。菩萨窈窕,天王雄健,佛龛典雅,大佛神圣,或喜或悲,都笼罩着一层佛性的圣洁光辉。
随意看着眼前说要给她讲故事的少年。他的语气很真诚,神情很柔和,金眸熠熠生辉,仿佛也被耀眼的光辉笼罩着,又或许他本身就是一处炽热的光源,正在努力地发着光,全方位地精准照射在她身上。
随意之前总是恨不得绕着祁祚走,就算后来熟悉了,在这颗小太阳发光发热的时候她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想避开。这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穴居动物的本能,得不到的时候一心渴求阳光温度,被阳光眷顾直射的时候又唯恐灼伤。
随意安静了几个呼吸,眸中的无措和晦涩缓缓褪去,纯黑色的瞳眸如盛夏的某一个深夜,夜空深邃,星星和月亮都静谧地投下柔和的光辉,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静的恬然梦乡。万籁俱寂,宁静平和,某些陌生的情感在温柔的风和如水的美丽月色中悄无声息地酝酿。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收拢蜷缩在一起,正用修剪的干净的食指指甲轻轻抠着虎口旁的茧子。随意往前走了半步,和祁祚并肩,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嗯。”
祁祚见她答应,笑弯了眼睛:“等着,我知道的故事可多了,一天一个的话能讲很多年不重复。”
随意看他的目光微妙地变了,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她既觉得他可能只是在吹牛,又觉得说不定是真的。她决定给小太阳多一点信任,于是配合地真诚点头,用充满赞美和佩服的语气重音道:“好!我等着。”
但她殊不知,身边的某个omega满脑袋都是加粗放大的“很多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得意笑容。
余生那么多年,怎么就不算是很多年呢?
第96章不能退
一个小时的倒计时转眼即逝,眼见着倒计时即将归零,依然没有其他挑战者赶到。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能到。”祁祚看向随意,语气坚定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要拦住接下来的星兽,不能让它们破坏石窟。”
任务要求的是石窟损坏度不超过百分之十,但是在见到石窟中深藏的瑰宝之后,祁祚决心不惜代价也不能让星兽破坏这里,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拟的模拟战场,他也绝不允许。
随意的神色有些凝重肃然,却没有多加犹豫地点头:“嗯。我们先出去,星兽大概率是从外面进攻。”
他们在一个个石窟中前进的速度堪称龟速,尤其是祁祚,走两步停一会儿,看着那些壁画雕像赞叹称奇,随意就一边陪着他,一边观察着石窟内部的情况。结果就是,一个小时过去,两个人连第一排石窟都没走完。不过随意在仔细观察之后倒是有所收获。
石窟内部空间大小不一,通道曲折,星兽群不太可能直接从石窟内部出现。一方面是容纳不下大部分星兽的体型,一方面则是这些雕像彩绘都太脆弱,如果星兽可以从内部进攻,那么破坏度分分钟过半,这个副本的难度就太离谱了。
成百上千个洞窟,就算所有挑战者齐聚在这里,一人守一个洞窟也守不过来。
随意和祁祚离开石窟内部,站在山壁上的洞口处,向远处眺望,入目的只有沙漠里终年不散的风沙和远处若影若现的沙丘的轮廓。没有星兽,也没有援军,好像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身后神圣瑰丽的莫高窟和他们彼此。
倒计时已经跳至个位数,天空上,烈日炙热炽白,此时却忽然起了风,天色也随之暗淡了些许。
风越来越大,裹挟着粗糙的沙粒和漆黑的碎石,不过几个呼吸间,从高处遥遥望过去时几乎已经变成了龙卷风,平地起风暴,上接暗沉天穹,下接无边荒漠。倒计时进入最后的三秒倒计时,数字变为刺眼的鲜红色,在短短时间内彻底成形的沙尘暴也迅速逼近。
携带着沙砾碎石的疾风如刀锋利,所过之处,沙地被切割出一道道痕迹,料想割到人的身上必然立时血肉横飞。随意五感敏锐,虽然还没进入沙尘暴的切割范围,她也嗅到了风中传递而来的星兽身上独有的原始杀戮的血腥气。
两个人预想过会出现大规模的星兽潮,却没想到伴随星兽潮而来的还有龙卷风沙尘暴。
随意唇线拉直,手中握着装有摇光的机甲舱,沉声:“要来了。”
不用她提醒,祁祚也看到了那仿佛要颠覆天地的威势惊人的沙尘暴,听到了大地的震颤。星兽群藏身龙卷风的风眼,让人估摸不出它们的规模和数量,但只看地上被星兽群前进的动静震起数米高的沙粒,也能猜出这批星兽群规模之恐怖。
祁祚取出羲和,飞至九层塔塔顶前方,探手一抓,一把流溢着淡淡金芒的散。弹。枪在他手中成型。他架起了口径堪比炮筒的放大版散。弹。枪,预判轨迹,瞄准了沙尘暴的必经之地。
随意则纵身一跳,几个轻巧的纵跃,稳稳落地。随即,她落脚的那块沙地猛地往地下一沉,一架银白色机甲凭空出现,晶状眼睛中幽蓝光芒划过,缓缓站起身。摇光的机械手掌向后颈伸去,拔剑!光翼展开,浮游器呈阵列状浮空飞出。
倒计时归零,风云霎时变色,地上飞沙走石,大地颤动,空中乌云密布,风沙凌厉。
吼——
震天撼地的兽吼在风暴中被无限扩大,天地间,石窟前,两架机甲的身影突然就变得异常单薄渺小,脆弱得好像一旦碰到兽潮沙尘暴的边缘就会被撕成碎片。
随意和祁祚都清楚,当下最安全的做法是避开这一批星兽潮和沙尘暴的锋芒,沙尘暴一路直线向前,对他们来说要避开不是难事。等沙尘暴过去,那些留下的星兽才是适合他们厮杀的对手。自然形成的风暴,本就不是人力能够轻易抗衡的存在。
但风暴过处,就算石窟破坏度不会立刻达到百分之十,也少不了一片狼籍、满目疮痍。
不管是祁祚还是随意,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要直面自然之威和汹涌兽潮,他们也不准备后退。
这些凝聚了无数文明之美的瑰宝,从诞生到延续都异常的艰难。时间的打磨、天灾的摧残、以及最为愚昧可怕的人祸,处处都是危机。也因此,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最为盛大的奇迹,无声却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