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她的耳畔又响起了高逊的声音:“看来衔霜姑娘,还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过说来也是。”他叹了一声,“陛下既有心想要瞒姑娘,必也不会让手下的人和你透露分毫,你又怎么会知道?”
“只是……”高逊看着她道,“姑娘自病愈起,到离宫的这段时日里,竟是未曾去明和殿,看过陛下哪怕只是一眼吗?”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衔霜到底是有些站不住了,她按捺不住问他道:“高公子,你究竟想要同我说些什么?”
高逊并未应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道了句:“是啊,衔霜姑娘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在你病着的那段时日里,陛下日日割腕取血,为你做药引,留下了满臂的伤痕。也不知道他一个从不信所谓神佛之说的人,却为了你的病,在宝华殿内长跪不起。”他唏嘘道。
割腕取血为引?
回想起那一碗碗带着淡淡咸腥的苦药时,衔霜仍觉得喉间微微有些发苦。
原来那药里,竟是真的夹杂着霍则衍的血么?
她还一直以为,以为是自己因着对那日太过亲密的“喂药”难以忘怀,而产生的错觉……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衔霜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竟也就这么将自己心里想的话,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他明明……明明就不爱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说,陛下不爱你?”闻此,高逊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
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那位不善言辞的表兄,为了眼前的这姑娘,折腾了那样久,命也几乎折腾得快没了,就差没把整颗心掏出来,双手捧给她了。
可是这姑娘,竟是压根就不觉得他爱她。
高逊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问她道:“衔霜姑娘,你知道,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好的吗?”
似是未曾想到,高逊会忽然转而问自己这个问题,衔霜怔了一下,才慢慢道:“齐院使说,是有神医妙手回春……”
“那姑娘可知,神医是怎么进宫的么?”他又问道。
见衔霜静默下来,高逊开口道:“那神医居于千里之外的洛山,不受朝廷征召,那段时日,正值京中大雪,陛下就这么迎着飞雪,夜以继日地赶去了洛山。”
“千辛万苦到了洛山后,他又按着洛山的规矩,上山的一千石阶,一步一叩首,才求得了神医下山进京。”
他说着,喉头也有些发哽:“那么大的雪,整整一千石阶啊!”
怎么可能?
衔霜摇着头,仍是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她知道,霍则衍素来都是骄傲的,就连霍家最落魄的时候,他从云端一下子跌落进了泥里,骨子里那股与生俱来的骄傲,也是从未变过。
更遑论,他如今,早就已经不是那个落魄的阶下囚了,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
这样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一步一叩首,去洛山求什么神医呢?
而高逊仍在继续说着。
“神医进宫后,为你开了一张药方,其中的一味药已然绝世,全天下也只余雾山才有,但治好你的可能,却也只有十之一二。”
“可陛下他,为了这微乎其微的一点希望,却竟是留下了遗诏,交代安排好了一切后事,不要命地进了雾山。”他说着,声音也愈发沉重。
“雾山里头的凶险,衔霜姑娘应当也听闻过一二吧?”他问道。
衔霜自是听闻过雾山,也知道其间凶险万分,这么多年,那些壮着胆子进去的人,就没有能出来的。
她在不觉间慢慢捏紧了手,有些语不成句地问高逊道:“那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后面的那两个字,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过高逊也隐约能猜到她的意思,摇头道:“没有。”
“他在雾山九死一生,终究还是取得了那药,带着一身的血,从里头出来了。”
他说着,问衔霜道:“姑娘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我当时就守在外头等他,看着他满身是血地走了出来,就像是个厉鬼一般,也觉得不敢相信。”
“但我没想到,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出来后,竟直直地捅了自己心口一剑,取了自己的心头之血,给你做最后的那碗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