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像是蒙了一层轻飘飘的纱布,可能是来自深山的湿润的浓雾,又或许是火焰燃起时烧灼生命与未来的烟火,所有的令曾经的他无所适从的喧哗声,都被不知名的屏障隔了一层,隐隐约约的难以听清。
是我抛弃了世界而不是世界抛弃了我……吗?
这么想还真的就会觉得好受很多。
直到警察赶到现场,这些本该是他未来同事的人试探的走近,有人在喊话,试图让他放下手里的凶器,有人绕到了他的身后,正在悄悄靠近。
竹野内丰禾是警校生,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些课本上教过的把戏,只是……只是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逃离的可能性,而且他也接受不了之后会面临的那些恶意。
来吧,丰禾,勇敢一些。
就算是未来能从监狱里出来,你也不能接受旧日的友人离散,孤身一人,还要面对诸如“听说他以前是个杀人犯”、“我记得他以前上学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现在落魄成这样”、“以前还是个少爷呢,没想到啊,啧啧啧……”之类的或嫌恶或怜悯的视线与言语。
或许他真的很可悲可怜,但这些怜悯一定会提醒他那些难以回首的过往,言语一定会击穿他,会让他感受到悲凉与屈辱。
够了,已经受够了。
就按照与那位先生约定的那样,勇敢一回吧,丰禾。
竹野内丰禾的眼前隐隐约约的浮现了那双紫红色的带着宽容与鼓励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扭转刀尖对准了自己。
危险的锋芒紧紧的贴着脆弱的脖颈,惊吓到了一众警察,领头的那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等等,你想干什么?”
警官放轻了声音,用起了那种哄人的语气“你叫……竹野内丰禾对吧?我记得你还是个警校生,把刀放下,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哪怕进了监狱,只要表现的不错几年后再出来,也还有很多的时间,还有未来,把刀放下吧。”
“不……没有未来了,我接受不了,也放不下。”
“你在说什么”他们直接离得还是太远了,竹野内丰禾的声音也很小,所以警官先生没有听清。
竹野内丰禾摇了摇头,没有再重复自己的话,他看起来是笑着的,但他的眼眸里面却分明盛满了泪水,看起来像是在哭一样,他清了清嗓子,微微提高了音量,至少能让门口闻风而来的记者听清。
“我的父亲是前段时间死亡的议员竹野内凉太,我是警校生,父亲死的时候整个大脑都没有了,不是脑袋,而是头颅里面的脑子,而且他死亡的那个别墅分明是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像是被炮火轰炸过了一样,邻居们也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竹野内丰禾红着眼眶,他那满头本该是乌黑颜色的头发这几天已经陆续染上了灰白,饱满的脸颊也沧桑了许多。
“军警那边给出的结果是刺杀身亡,请问什么刺杀能造成这样的后果我查阅了所有的监控、资料,确认了没有人运送炸药进入小区,所以我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而后来我也查明了真相。”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嘶哑凄厉,听的人心口一颤“是咒术师!是那些人刺杀的他!他的大脑也是被那些肮脏的咒灵吃掉的!而咒术师又是怎么接触到我父亲的,就是刚刚死去的那个人,是他带着咒术师去见了我的父亲。”
竹野内凉太大声吼完,又喘了两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证据在我的口袋里的U盘上,等我死了,你们可以随意翻看。”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说完了所有想说,于是如愿以偿的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真挚的笑容,他如释重负的举起了匕首。
领队的警察本来还处在被重大消息的冲击的脑袋一片空白的阶段,看到竹野内丰禾的动作,他就像是一下子被人用凉水泼醒,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他要自杀!拦住他!”
刀锋离生命那么近,自杀的决心又是这样的坚定,就连位置靠的最近的那一位警官都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芒没入血肉。
血肉是什么?
在文学与艺术上,他是情感、记忆、传承,他能悲会喜,他嬉笑怒骂。
但一旦生命逝去,一切寄托的假象就会被血淋淋的撕开,它又成了一块没有灵魂的血肉,是脂肪、蛋白质、矿物质、维生素……只独独不是个人。
因为他再不会有回应,时光也就再回不到往昔。
那么等到很多年之后,时光破旧,我会怀念的究竟是那块血肉,还是永远回不去的记忆?
女孩恍惚的瘫坐在脏污的地毯上,眼眸映入了那地狱火焰一样的鲜红,她胡乱的思考着,她想到了那个熟悉的人死之前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但这件事情,这条命,真的跟自己毫无关系吗?
但自己甚至不能下定决心,转过视线,再去看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眼。
这样亲近的人,自己又是怎么能这样的冷血、这样的……恶心。
她隐隐约约回忆起了一些话,是她失去竹野内凉太的资助,为了继续学业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见到的那位客人说过的话。
他说:“人能从洁白里拷打出罪恶,也能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①”
他说:“犯罪是对社会组织的不正常现象的抗议。②”
她轻轻的呢喃,口中的话语慢慢的与记忆中的那个紫色眼睛的俄罗斯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就像是两个人隔着时空,默契的异口同声。
“在那些大人物的心里,一个人的灵魂就等于一个焖萝卜的价格。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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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校生袭击议员致死,这可是个大案子,再加上这位警校生还用着社会热点的咒术师作为理由,抨击议员与咒术界的黑暗,这样的消息足够让无数记者闻着血腥味而来,迅速的把这个案件的热度推上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