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的身躯沉重,而她借用的这副原身,不过一个富贵亲王,又因数月前曾中过毒的缘故,体质实在不算强健。甫一将人背起来,便觉很是?勉强,胸中滞闷,汗如雨下。
但她硬生生咬牙撑住了,又向身后喊一句:“快跟上。”
便步履蹒跚,循着来时的记忆,向外摸索。
姜煜惜命如金,又早已吓破了胆,被她背在身上,仍惊慌失措,见到?四周火光,便手舞足蹈:“火!快些跑,快些跑!”
一时间怒不可遏:“是?谁要谋害朕?值守的宫人都在何处?朕要将他们统统杀头!”
一时又涕泪横流:“他们净是些贪生怕死的,只有老七最?忠心。”
姜长宁背着她,已经十分辛苦,还要听?她胡言乱语,只觉越发烦躁不已。
她知道,这是?姜煜的病症又犯了。
经年累月的丹药仙方,已经极大?地损害了这位帝王的头脑,稍遇刺激,便要发?病,平日里全靠清心露勉强压制。在火场中骤然受惊,她如今的神智,不会比三岁幼儿更清醒。
背上的人挣扎叫喊,难以招架。使她忽然觉得,自己此刻所为,很莫名其妙。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便是?推翻姜煜的统治,自己夺取宝座。然而此刻,却又因手上无?兵,唯恐旁人捷足先登,而必须救姜煜的命。
世间荒诞,竟至于?此。
好在,帝王卧房,亦不过是?一间起居所用的正堂,连带东西两间,格局并不复杂。遮天蔽日的浓烟里,她终究是?寻到?了来时的正门,瞧见了门外被火光映红的夜色,和奔忙的人群。
羽林卫抬来了水龙,一道道水柱,破空而来,浇在火势凶猛处,熊熊火舌,相较片刻前,仿佛是?被压低不少。
姜长宁见状,心中一松。
总算是?有惊无?险,既没有让当今圣上葬身火海,有些不听?话的人也……
她忙里抽空回头,看了看跟随在身后的那个影子。
毫发?无?伤就?好。至于?教训,回去再请他?吃。
微微分神一瞬的工夫,外面?的崔行?云眼睛尖,已经瞧见他?们,喜出望外:“陛下!齐王殿下!”
慌忙向身后的羽林卫们挥手喊叫:“快,水龙向这里来!”
水柱掉转了方向,扑向仍燃着火苗的门楣,也浇了底下的人一头一身。姜煜越发?受惊,没命地喊叫:“谁要对朕下手!护驾,快护驾!”
姜长宁脸上净是?水,因背着人,腾不出手去擦,便一路流淌进?眼睛里,酸涩难耐,连睁眼也难。但心中倒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有劳崔将军了。”她喘息道。
她已经快到?极限,加之看不清,脚下险些被门槛绊倒,只勉强坚持着,将背上的人交到?崔行?云手中。姜煜挣扎得厉害,口中胡言乱语。
“崔将军费心了,”她帮忙制住姜煜双手,低声嘱咐,“陛下受惊不小,先送去安静处歇息,再请御医来瞧。你先管这一件事,旁的交给底下人就?好。”
其中用意很明白。
尽管宫内上下,对姜煜如今是?什么?状况,都跟明镜似的,但一国之君,这般在人前出丑,终究不像话。待回过头来清醒了,今日在场的,又不知要丢脑袋获罪者几何。
既然陛下无?恙,保住皇家的脸面?,便是?头一等大?事。至于?余下的救火事宜,横竖房屋已经尽毁,按部就?班收拾残局即可。
崔行?云是?个脑筋清楚的,当即心领神会,只一点头:“那殿下保重。”
说?着,就?向一旁挥手,自有几个信得过的下属,匆匆忙忙赶来,预备将姜煜抬走,去避火的地方休息。
但也就?在这一刻,身后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异样的动静。
说?不上来是?什么?,也并不很响亮,甚至有几分悠长,伴随着轻微的吱嘎声,听?在耳中,只让人觉得古怪,浑身没有来由地一阵发?麻。
姜长宁一边掰开姜煜紧扯着她不放的手,一边皱了皱眉。
直到?崔行?云从同样的疑惑中醒过神来,陡然色变:“是?大?梁要断了!快出来!”
说?得晚了。
在她出声的一刹那,房梁折断的沉闷声响,清晰地传到?耳畔。
“江寒衣!”姜长宁猛然回头。
那人跑在她身后,落后几步,此刻恰巧正在房梁底下。
崔行?云大?骇,已然明白了她所想,探身就?来拉她:“殿下,您先出来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