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
夏夏外婆怀孕时吃馊饭坏了肚子,那个年代乡下医疗水平差,大夫也不讲究什么望闻问切,听说腹泻直接给她开了黄连素。
夏夏外婆吃了几天,腹泻止住,却也给腹中的吴丽留下了病根。
吴丽被心脏病拖累了一辈子,临到老没想到还有可能遗传给女儿。
她呆滞地望着夏夏,结结巴巴的:“怎……怎么可能,我的病又不是遗传的,你怎么会沾上?况且你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夏夏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吴丽又问:“你去检查了?”
夏夏疲惫地说:“没有。”
吴丽撩开她房间的帘子:“你穿好衣服,我现在陪你去医院。”
夏夏别开她伸来拉她的手,埋头整理东西:“我不去。”
“这种事情能耽搁吗?”吴丽皱眉,“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检查出来又怎样?”夏夏问,“如果能治,你的病为什么还拖了这么多年?”
“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恢复能力强……”
夏夏:“一场手术几十万,你给我出手术费吗?”
吴丽哑然。
夏夏面无表情:“既然治不起,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清净,说不定我还能多活几年。”
她整理到大一冬天谢淮卖唱买给她的那件黑色风衣时,手下动作顿了顿,眉目间清冷的神色瞬间融化至无比温柔。
衣服几乎是崭新的,夏夏只穿过两次,多数时候叠放在衣柜里。
她小心翼翼将风衣折好,放进床头。
“以后再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你直接回绝吧。”
“我有男朋友了,就算没有……”夏夏失神,“也别耽误人家了。”
*
吴丽嘴上骂魏金海再狠,可多年夫妻总有感情,心里还是期盼他能回心转意。
她不准夏夏去那个女人家找他,也不准夏夏打电话骂他,每天一个人躲在房间抹泪,饭顾不上做,衣服也顾不上洗。
筒子楼的设施简陋,家里没有厕所更没有洗衣机,她攒了好几盆的脏衣服,都是夏夏抱到走廊的公用卫生间洗的。
卫生间是蹲坑,一格一格没门挡着,几天才冲一次水。便坑里恶臭熏天,水泥地面东一洼西一洼积着脏水,满地零散的卫生纸上爬着叫不出名字的百足虫。
一墙之隔的外面是盥洗台,一排黢黑的水龙头矗着,水流开到最大就可以盖过外面震破耳膜的吵闹声。
住在这别想有个安静的夜晚,夏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每晚都能听见不同人家的争吵声,有时是言语上的,有时干脆摔锅砸碗,噼里啪啦直到夜半才消停。
夜深人静的时候,夏夏偶尔会想,生活是否真的不存在童话,而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现实映像。
吊灯昏暗,犹如油尽灯枯的病人,亮着时暗时灭白闪闪的光。
夏夏将衣服用洗衣粉在盆里泡好,出到走廊透气。
夜色刚刚垂下来,路灯还没开,满城薄暮的暗色叫人情绪说不清的低落。
谢淮发来很多条消息问她在做什么,夏夏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回他。
她望着天边,冷白的月亮从丘陵的尖尖擦过,蔓过单薄的云层,爬上天空的一角。
冬日未过,身周寒意深彻。
夏夏呼吸喷出的热气上升,及至她眼前,遮住遥远之外的月亮。
月色变得飘渺了。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魏金海拎着几兜东西上来。
魏金海见了她并不惊讶,吴丽一天给他打三遍电话哭着求他回家,早已在通话时把夏夏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没作声,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越过她进了家门。
魏金海在外面玩归玩,家还是要回的,毕竟吴丽这种任劳任怨又省钱的女人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