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挂断,就对上师妹玩味八卦的眼神,“男朋友啊?”
路梨矜垂眸模棱两可的“嗯”了下,又补充讲,“你不要告诉老师他们。”
“那你得求我。”师妹甩着车钥匙,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比了个二,“起码得贿赂我两个门钉肉饼吧?”
路梨矜眨眼,“走了,你开车带我去买,给你买两斤。”
****
这些年来诸多不易,师门更像是路梨矜的栖息地,她年幼随家人南下,每个寒暑假都被送回帝都,吃住都在老师家,跟着学戏,多得师姐师兄们照拂,直到念大学后才换成了假期回去陪奶奶。
李澄于路梨矜师徒十数载,每每带她出去,都会有人把他们误认为爷孙俩,李澄本人也从不否认,反而会骄傲的向人介绍起路梨矜。
“这是我徒弟,艺兼程、梅两派,有什么合适的登台机会可以考虑……”
因为师承李澄,路梨矜才得到许多原本没考量过她的机会,时也、命也、运也。
她就这样被拉拽着走到今天。
十多年来,师恩如海。
路梨矜辈分高而年纪小,往往在聚餐的日子里什么都不用做,张嘴等饭,偶尔帮忙去端两个盘子,都会被阻止住。
“过去坐着,添什么乱!”她被掌勺的师兄揶揄,让离门口近在准备凉拌菜的师姐反手推出了厨房门,“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这儿油烟重。”
路梨矜扶着厨房门框,无可奈何地辩解,“我都十九了。”
“十九了不起啊,哪儿凉快哪儿坐着去。”师姐戴好一次性手套,开始抓拌粉丝,眼神都没匀给路梨矜半个。
无所事事的路梨矜又绕回到前院,坐在了李澄身旁。
还不至盛夏,榕树下霎是阴凉,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跟一袋榛子较劲,小小的一颗被固定在开壳器位置上,左手拇指和食指卡住榛子两端,右手用力。
“咔哒。”
壳碎肉露。
路梨矜坐过来时,李澄手边的玻璃盘里已经堆了小簇。
老师直接端盘给她,和蔼道,“你吃吧。”
李澄生于一九三四年,今年七十八岁,岁月没有收回他的天赋,时至今日仍保有一把惊艳绝伦的嗓音,但大部分的牙齿都已经脱落,几乎无法咀嚼硬物,餐桌上大部分菜色都尽可能做得软烂合李澄的口味。
但年轻人贪嘴,喜欢吃这种东西,李澄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剥好,等着弟子们上门来投喂。
路梨矜不客气的抓了把,好几颗一同往嘴里扔,果仁油脂丰沛,唇齿留香。
“你宋师兄去大兴安岭出差带回来了两箱,我分装好了,你走时候记得拿点儿。”李澄慢悠悠地交代着。
路梨矜点头如捣蒜,伸手去掏他的开果器,含混不清讲,“我自己来吧。”
“你吃你的。”李澄避开她的手。
在这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当小孩子。
李澄专心致志地开了会儿榛子,才想起什么来,突兀地开口问路梨矜,“你以后是怎么想的?”
路梨矜怔然,莞尔笑了下,随口回,“您说多久以后?”
李澄正色,仰起头望向路梨矜。
落日的余晖斑驳在师徒二人脸上,乍然间都辨不出神情。
“你以后究竟想不想走戏曲这条路?”李澄肃然问,他明牌,没有给到路梨矜半点儿回旋空间。
长睫在眼睑下打出阴影弧度,路梨矜的视线闪灼,捕捉着水泥地面上随风晃动着金黄色光点,良久没有答话。
九月开学她大四,央音五年制。
留给路梨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此前做过的盘算都在心里,未曾跟老师吐露,路梨矜明白即便自己答“不想”,老师也不会过多的苛责,仅是一声叹息而已。
但路梨矜答不出这句违心的不想。
初学戏多少是带着厌恶情绪的,被逼迫着学习,日复一日,可后来呢?融入骨血里的习惯无法被抹煞。
父母和爷爷相继离世后,李澄曾经问过她,“你还要学下去吗?放弃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