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变青丝,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路梨矜陪着奶奶逛老北京的旧地,照片和画像是休学在京常住的晏柠橙跟拍包办。
楚淮晏的存在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摊开来,奶奶没多问,只是佝偻着身体在路梨矜的配合下多炒了两个家常菜。
老花镜被擦蹭的光可鉴人,干瘪的手指绕着毛线,路梨矜依偎在奶奶膝头,似是而非的把话题引回了当年问过的,这次她点名。
“如果我今后都不结婚呢?”
——“如果那人能够照顾你一辈子的话,也无所谓。”
路梨矜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弄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沉重,只是那时候奶奶已经不能再给到自己任何提点。
初雪那天路梨矜有课,奶奶在出门看雪时不甚滑倒,楚淮晏到的比她更快,见面就在医院。
“髋骨骨折,这个年级的老人我们一般不建议……我调取了病例,她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今年七月脑梗昏迷住院。”医生冷静地叙述着病情。
路梨矜攥着楚淮晏的手臂,才将天旋地转地感觉勉强扫空,“七月脑梗?”
大概是很寻常的剧情,老人不许保姆告知家人,收钱办事的保姆也不好越界做事,就这样瞒了下来。
许是知天命的年岁,怕时日无多,才选择回帝都陪陪路梨矜。
奶奶和楚沁都住济合的特护病房,路梨矜往复来回于医院的不同楼层间。
可惜命运不会反复垂照。
帝都下第二场雪的时候,奶奶握着路梨矜的手与世长辞。
丧事上楚淮晏鞍前马后,事事无可挑剔,硬是陪着路梨矜捱过。
楚沁在路梨矜奶奶二七那天连下三张病危通知书,最终也没能撑过。
楚家不似路家这般人丁稀薄,楚淮晏忙得不可开交,路梨矜没身份,也自觉楚沁遗愿是不希望自己进她家门,理应尊重逝者。
她能做的就是些“后勤”和提供情绪价值,帮楚淮晏整理楚沁遗物时,鬼使神差地弯腰,从临终病房干净到只有碎屑的垃圾桶里捡出纸片。
不须费力,就能拼凑出那句歪歪扭扭的,“不许今。”
生命最后一刻,握笔的气力都没有,还在强调着要楚淮晏不许娶自己。
路梨矜脚步虚浮的回到四合院独居,仍旧难免,饮酒无用,靠着手机电筒抹黑起来上卫生间,马桶斜前方的墙角钉了置物盒,电筒亮光照过去,发现只巨大的白色喜蛛正在结网。
光亮没有让喜蛛躲闪,路梨矜挪开视线,回到床上躺着看天花板,她连续几天都在深夜里与喜蛛照面,网开始变得细密,范围也在逐渐扩大。
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外来者,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这片荒废的四合院,是生物的天下,旧时的暗夜独属于它。
路梨矜坐在马桶上,打火机开合数次,才给自己点了支并不太会抽的烟,祈愿它早日结网成功。
精神与食欲都不好,浴室中忽然滑倒时,路梨矜没有马上挣扎,反而保持着倒地的姿势缓了许久。
温热的水兜头而下而下,冲散手掌被划破的血色,刚刚受伤的时候痛觉被麻痹,感受不到疼,换了冷水反复冲刷,寒意改过一切。
大腿外侧与手掌触地支撑体重的部分泛起大片的青紫,楚淮晏发现是几天后,连忙找人送了药膏来,一点点的为她揉开。
“梨梨乖,痛飞飞。”楚淮晏眼底的红血丝蔓延,温柔喑哑地哄着。
路梨矜垂眼,捧着他的脸吻上去,“做吧,我想要你。”
阒寂的夜被水声和呜。咽打破,持续到天明,缩在楚淮晏怀抱里的路梨矜,梦呓般的同他讲,“我爱你。”
这该是今生最后一次同你这样讲,路梨矜如是想到。
诸事繁琐,手受伤后不利索,楚淮晏抽空过来住,才帮路梨矜把累积的内。衣裤洗好,又要去忙他的事。
路梨矜清早在盥洗池里看到只通体黢黑虫子,白色在白瓷上尤为显眼,她迅速的扭开水龙头将虫子“冲了下去”。
午后上卫生间,又一次在池壁看到它,路梨矜再度扭开水试图冲下去。
然后是傍晚、再到深夜,第四次看到时,已是精疲力尽,似乎不该期待生活在下水道中的生物恐水,它们趋光爬行,哪怕付诸生命的代价。
路梨矜直接扭开了热水的开关,凉水不是瞬间转热,在水温升高的过程中,虫子忽然加快了爬行速度,仿佛会凫水一般,她惊魂未定地抓起旁边的花洒往盥洗池内猛冲,用东西盖住下水口,去厨房烧了壶沸腾的开水,冲向下水道。
完成一切后,平复心悸又花了很久,她开始思索自己几时变成现在这般柔弱,明明当年寝室里出现虫子,尹悦华惶恐,都是她亲自挽袖子处理。
凌晨五点,失眠的路梨矜扼杀掉陪伴她近小十天的喜蛛,将蛛网扒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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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的应长乐被送过来,名义上曲楚希望路梨矜帮自己带孩子,实际上是小长乐照顾路梨矜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