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足够了解晏庄仪,光听这通对话,还真以为只是母亲不放心地和女婿嘱托照顾好自己的宝贝女儿。
实际上只不过是借着唠家常的名义,趁机打听她有没有和梁圳白提离婚而已。
没过一会儿,知雾听见晏庄仪又拨了个电话,这次她的嗓音没有像之前那么飞扬,而是逐渐低了下去,她没听得太清。
不过到此也差不多能够猜出为什么下午会给她打电话了,知雾有些麻木地坐着,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了。
晏庄仪挂掉通话,踩着拖鞋从厨房慢慢走出来,看见坐在餐桌上的知雾,先是一怔,随后笑容顿时淡了:“你回来了,那正好,也省得我再给你打电话。”
她落坐到了知雾对面的位置上,不冷不热地数落着。
“你啊,现在当上了律师之后可变成大忙人了,一个下午给你打了四通电话,你都没接。”
“到底是上班没空还是说不想接妈妈的电话?”
“知雾,嫁人了也不代表可以不讲礼貌,你五岁的时候妈妈就教过你的。”
知雾光是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说话,心里都卷起一股厌烦,只能将头埋下去,看面前那盘芦笋:“我当时没接上。”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要给妈妈脸色看呢。”晏庄仪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不达眼底的笑。
“你哥哥昨天也回了趟家里,”她说,“专程来和我提你要离婚的事。”
知雾提吊着心抬眼,轻皱了一下眉,预感告诉她,晏庄仪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肯定要就着这事大发雷霆。
果不其然,她的面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水,刻薄的话骤然脱口:“董知雾,但凡你还要点脸,能稍微顾及一下董家的面子,就别想着打离婚的主意!”
因董知霁的爱而复燃的,对亲情的渴望希冀,又被她一句话轻而易举打散。
知雾一颗心被打压得像是变成了高空坠落的雨,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眼中漫上撼然不解:“就算我离婚了又怎么样?”
“你以为你只随心所欲地代表你自己吗?你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且不说之后很难再找到好的人家要你,而且别人会在背地怎么想我们董家?我和你爸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面子,面子,说不完的面子。
人到底是在为自己活还是在为面子活着?
知雾气得眼中情绪起伏,冷声道:“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答应了你们这件事之后,我和董家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你们也得到了你们想要的,没有权利再来对我后续的决定指手画脚!”
话音刚落,就见晏庄仪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似是觉得她天真地有些荒谬:“没有关系?”
“我告诉你董知雾,我们是家人,我含辛茹苦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这关系不是你说不承认就没有的。血缘关系你一辈子都甩脱不掉,没有任何办法断绝,这点就算是法律也得承认!”
知雾感觉血液在体内倒流,一股热气直冲脑海,极度的愤怒之下,甚至生出了一股无言的悲哀。
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嫁给梁圳白,而是选择嫁给封骞亦或者是见过的任何一名空有钱财的相亲对象,那么此时就是一只被父母亲手推入火坑的笼中鸟,在孤立无援中走向绝望。
董知霁那么生气也不是不无道理,因为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父母的本质。
差一点点,她就彻底葬送在这段所谓的亲情手里。
“你说得对,”知雾安静下来,整个人身心俱疲,“就算是签了合同,法律也对你们构不成什么约束,毕竟你们是我的家人。”
“我也不会和梁圳白离婚。”
还没等晏庄仪脸上的笑容弧度扩大,就听见她继续说:“不过这也不是因为向你们妥协,是因为我喜欢他,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他离婚。”
“你闹这一出,除了让我彻底看清你的嘴脸之外,其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你也别再打电话找我,我不会再接。”
“我是律师,最清楚子女对父母赡养基本义务的界限在哪里。以后我会踩着线尽我的责任,就算你们去法院告我也无所谓。”
“我对你们彻底失望了。”
一股脑说完,知雾头也不回地拿上自己的包,从董家的大门踏出去。
她没有喊司机,独自一人一头扎进冬夜黑黢黢的寒风里。
直到跑得周围渐渐看不到什么人,才喘着气蹲下来,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涌出来。
也不是第一次对父母的爱失望,但是每当她咬咬牙决定让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接受时,却发现他们总能再一次、无数次地跌破自己的下限。
和父母相处的过程无异于是往身上绑荆棘,想绑得越紧,就会被扎得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