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心中警惕未减:果然!但就算她们真是同门,也未必就是来救陈瑶的。
他想起曾在家中古籍里读到过的仙门轶事,小时只当故事看,但其中即便是修行之人,也不乏同门相残、手足相戮之事。
况且,玄静道长曾郑重其事告诫过他,陈瑶的安危关乎妙萱未来,不可掉以轻心。
周曜下定决心,直视小桃,道:“我不知道……”
“我在紫霄观山门处遇到的那位……陈瑶姑娘,当时她已不省人事,我确实将她送入观中医治,可是昨日遣人去问,那陈瑶已经自行离开了。”
“哼,你分明已送她下山,而且陈瑶至今仍伤重未醒,你这周家小子,没一句实话!”
花瓣旋即舞落,快如疾风,周曜玉玦都没来得及变化,身上便感剧痛来袭,浑身上下被割出无数伤口,敞开的衣襟下,胸膛上赫然出现数道血痕,鲜血渗出,一瞬之间,周曜竟似成了血人。
周曜痛得几乎昏厥,眼前的花瓣变成了模糊的血色光影。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心中惊恐万分。
(她怎知道……?难道是那玄静老道告诉她的?莫非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我已是留手了,小辈!再有诓骗,取你性命!快说!”
小桃急道:“主人有她的本命玉牌,陈瑶是何行状,一感应便知!周郎快说罢!”
周曜灵光陡现!
大声说:“两位仙姑息怒,听我解释!我当时确实送人到观里了,但观主说她伤势过重,山上并无精通医术之人。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她就近带往皇宫,送进太医署。事后我又怕太医署人多眼杂,有人告知家父,便让那位相熟的太医送往延年殿了!那里偏僻无人,正好……”
(他想起大哥周尚正宿卫皇宫。若能将商裳她们引到兄长那里,凭借虎贲军的精锐和朝廷的威势,或许能将她们拿下……)
商裳打断:“为何不送往你家?”
周曜眼珠一转,故意露出色眯眯的表情,搓着手说道“我父亲素来严厉,若带回家中,恐遭责罚,客栈驿馆人多,仍会有人告知我父,我不放心……”
商裳仔细观察周曜表情,真假参半的言辞,常是最难识破的谎言。
听到这话,商裳微微皱眉,心中暗忖:“这就对上了。陈瑶的气机从山门止于殿前,紫霄观后院却无踪迹。这景山离皇宫又近,出了观门往北走便是镇景门。这周家小子色胆包天,竟把陈瑶藏进了皇宫之中。”
当下便已信了八分。
她却不知周曜这番话也是歪打正着:紫霄观观主玄静实为她师门师徒一脉安插在玉獬朝的暗线。
玄静虽是凡人,观中却有能扰乱探查的宝器。
更甚者,皇宫乃是玄门大派松寒院的庇护之所,有松寒院座下化丹弟子元启镇守。
若非寒松院在此扰乱商裳探查,陈瑶气机不在宫中,商裳定会察觉此言有诈。
不过商裳随后心里又泛起忧虑:如今这玉獬朝仍是松寒院制下,虽有消息说松寒院祖师清逸真人伤久不愈,已是兵解在即,然清逸子寿数才千岁出头,洞天真人何等伟力,怎会轻易就范?
况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松寒院毕竟千年大派,除去这一位洞天真人,元婴真人也有几个,还有十几名化丹弟子,这些人都非是她所能轻易接近。
商裳暗想:“门中差事乃是秘密调查松寒院之事,毕竟两派同为玄门,此事绝不能打草惊蛇。那元启乃是清逸子真传弟子,都说他天资出众,心性却是欠缺,德行有亏。虽因排名最末,才被打发来这凡俗之地镇守,但好歹也是化丹羽士,有百五十多年的修行,绝非等闲。不料这个周家小子把陈瑶偷偷藏进了皇宫中,万一元启发现陈瑶,那么琼华派插手玉獬朝的事恐会暴露,玄门诸派曾经有约:各派不得干预他派根本之地,玉獬朝乃寒松院祖脉所在,更是不可僭越。此事万万不可教他人知晓……”
周曜暗暗观察商裳表情,见她眉头舒展,随后目中精光连闪,似在盘算。
心中不免忐忑,忽然绕身飞舞的犀利花瓣倏尔不见,心下不由暗松了口气。
周曜此言,实是利用商裳对宫廷规矩的无知。
要知宫中礼制森严,岂容外人随意进出?
更遑论将陌生女子安置于后妃居处。
然而商裳虽是修道之人,对凡尘俗事却是一概不知。
在她眼中,皇城宫闱不过如同寻常庭院,哪里晓得其中诸多门道?
是以轻易便被周曜蒙骗过去。
商裳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片刻,她素手轻抬,飘舞的花瓣重又出现,如蝶翩跹,一股脑依附在周曜周身,似春雪消融,缓缓没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