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海一瘸一拐走过来,脑袋上还包着纱布,他坐颜华池身边,“差什么劲,总指挥是秦时钟秦老先生。”
“他老了,死得早,可副指挥是我”,陈渊海拍拍颜华池肩膀,“年轻人,你知道吗,你的师尊如此神机妙算,可是他也打过败仗。”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因为犹豫不决加上心慈手软,错失反攻良机,导致半数大将都折在了那场战役里。
“颜太祖——也就是你师叔。愣是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当众打了他四百棍。
“那时一共死了四个大将,太祖有令,一个人记一百。
“国师那时候身子骨弱,还没过半数就要昏过去,太祖硬是叫人一盆接着一盆泼盐水,狠心逼他清醒着挨完了。
“国师险些连命都没了,养了两个月才能下地。但从他重新开始指挥起,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杀伐果断,用计狠毒,太祖的军队再也没打过一场败仗。”
“所以失败并不可怕”,陈渊海宽慰道,“且此次情况不同,敌人兵力至少多过我们三十四倍,能突围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的情况已经是我和老秦推演出来的,最好的结果”,陈渊海眼睛看着面前的篝火,“殿下,这是你参与的第一场战争,国师不会失望,他会为你骄傲,因为你,比那时候的他要强太多。”
“常总管带着支援的大军大概明天早晨就到,我们还有机会把他们赶回老巢。”
陈渊海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官场上虚与委蛇、商战中步步惊心,乃至无数次演练中的战役里,那些或胜或败的战绩。
他的眼睛中,是寻常人没有的沉稳和一种名为信念的东西。
“来日踏破贺兰山,尽取人头祭英灵,不比你自怨自艾有出息”
身前的橘红火光映在颜华池眼底,也印在他的心里。
“你说得对”,颜华池站起身,用力握拳,“来日踏破贺兰山,尽取人头祭英灵!”
“而后我自当剑指上京,势叫首恶坠诸渊!”
“殿下还是先处理身上的伤吧”,陈渊海仍坐着,用脚拨灰,灭了火堆,“今夜敌军定然会不眠不休四处搜寻,这火燃不得了。”
“我守夜,殿下先去休息,希望明早常七能带来点好消息。”
养精蓄锐,才好打这一场翻身仗。
颜平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以为只是光杆司令的颜华池手底下会有足以抗衡诸国的兵力吧?
一比三,够了!
陈渊海有充分的自信,可以在实力不算太悬殊的前提下以少胜多!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幸存的几百人都没有心思睡觉。
常七比预计的时间要来的更早,陈渊海迎过去,却发现他神色不太对劲。
常七扫视一圈,在很远的河边捕捉到颜华池的背影,松了口气,悄悄递了张叠好的告示过去。
陈渊海心下了然,定然是国师出了什么事,常七才会刻意躲着殿下。
他飞快将纸收进袖子里,在颜华池转身前拉着常七的手,“形势不利,还要早做打算才行。”
第092章逼宫
平昭二年冬,开岁,自除夕夜后已经过去十四天了。
老丞相穿着厚厚的貂裘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探出头,绒毛上立刻落了点点晶莹。
上京终于下雪了。
马车停在宫门前,却早有人先他一步。
老人颤颤巍巍下了马车,诧异挑眉——是许光韵。
“明达坐镇大理寺的时候,老夫曾感叹,我这个小心使船了一生的老头子啊,一辈子都不可能如他那样不畏强权”,老人扶着家丁的手,走过去,“许经赋,广福二十一年状元,四十二岁出仕,以公正不阿闻名。”
“百姓爱戴,尊称其为明达公”,老人看着许光韵慢慢转过身来,不疾不徐道,“永安四年夏,他多次上书弹劾平亲王坑杀百姓,无果,便用牛车拉了满满当当的案宗、证据,全部倒在皇宫门口,然后毅然决然一头撞死在玄武大门上。”
“明达公死了,平亲王依旧活得很好,老头子当年觉得他好傻,他一个小小的正三品,凭什么敢在陛下面前提要斩正一品亲王”
老人的手正在轻轻颤抖,“明达那个傻子要去死谏的时候,老头子想拉住他,他却径直甩开老头子的手,还带着满脸失望。”
“他曾跟我说:承山兄,你我二人一同读书、一同出仕,一起在南陵做地方官的时候,你教给我,做父母官,守一方水土,就要护好一方人,可不能让绝望的百姓求上门来,又带着更深的绝望回去。
“他说:承山,如今你做了全天齐的父母官,却反把那些初心都遗忘了吗?”
“老夫有愧,那时候老夫的大儿刚刚娶大夫人过门,老夫不敢死,老夫想抱孙子……”老丞相的白头发似乎被雪越染越多了,“可能是报应吧……十年过去了,老头子也抱不到孙子,大夫说……我那独苗无生育之能……我南陵刘家竟就此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