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日,清沅与两个弟弟一起动身回霖州。清泠来送他们,一直送到出城。她刚做了封家几天新『妇』,看起来就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清泠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又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清沅看亲妹子如此,心中宽慰。清泠与封海平这样般配恩爱,父母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她了。清沅唯一担心的就是清泠从前自由惯了,封家大家族,人口多,她要应付的人事也多,大大咧咧被人拿了错处,让小夫妻两个难堪。她又离京,顾家没一个人留在京中。所以临行时候还传授一些心得给清泠,叮嘱清泠遇事多想想再行事,有大事就写信给她商量。清泠握着姐姐的手,道:“姐姐放心。我都明白……幸好我向来是个心大的,旁人要说要笑,都随旁人去。我过我自己的日子,绝不会亏待自己。”清沅想她确实个不会吃亏的,心中稍安,又嘱咐清泠不时去观云坊老宅看看。清泠听到燕王把老宅买下来重新整修又还给大姐,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姐姐放心吧。我会隔个十天半个月就去看一次的。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清沅点头。看着马车离去,清泠又追了一句:“姐姐,早些回来!”等马车行远了,清泠才回封家,回去之后先给几位夫人回了话,之后回房中,躲着没让人看见悄悄哭了一场。等封海平晚间当值回来,立刻和清泠腻歪,见清泠不似平日活泼,就问她如何了。清泠说了今日送行的事情,又把观云坊的事情说了。封海平为燕王叫屈,道:“以燕王摄政之尊,能做到这样,还能求什么?沅姐姐就不该回霖州,干脆在观云坊住下,时时与燕王一处,岂不快活?”清泠呆了一下,跳起来骂道:“你个狗东西!你以为我姐姐是什么人!要不明不白被人养在外面?”封海平忙道:“我这不是为他们着急么!这一去又是个一年半载的……”他其实是更为燕王着急,本来就身体不好,还在这里干耗着,白伤心。若是早些如愿以偿,至少让燕王开心些。清泠道:“燕王都不着急,你急个什么?照你着说法,你怎么不把我放在外面呢?干脆让我在外面生了……”封海平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让家里长辈听见了的!”原来清泠已经有了身子。封海平和她两个都是胆子大的,仗着婚期近,无所顾忌,果然成婚没两日就察觉到有了。封海平还不敢声张,只悄悄叫了个御医来看了,准备等过一两个月再给长辈报喜。这会儿封海平对清泠只是疼不过来,百依百顺。见清泠是真生气的了,他又抱着清泠,亲亲她脸,与她贴着脸道:“你虽然身子好,但也别对我喊打喊杀了,动了胎气怎么好?”清泠眼珠子一转,道:“我在世上最亲的就是这个姐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以为我不为她着急,没劝过她么?”封海平连连点头。清泠又道:“但我姐姐可不是那种贪图一时快活的人。她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求完满。”封海平听出来,清泠这话里意思,竟是顾夫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明媒正娶名字上玉牒的燕王妃。他说:“这可不容易……”清泠道:“你别碍事阻拦就好!”封海平忙说:“岂敢!”清泠在他耳边道:“你想想,我姐姐做了外室,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恐怕封家的夫人太太们更瞧不起我了。可若我姐姐做了燕王妃……你可是燕王的连襟了。想想吧!”封海平哪受得了清泠这小妖精一般磨他,身子都酥了,嘴上还正经:“我是真心想燕王好,并不是被利诱的。”清泠只笑,又与他搂在一处做了个嘴儿。此间小夫妻的各种柔情手段都来了一遍。清沅这边一路上平安,回到霖州。一到霖州花了两日先安顿下来,她暂时与顾晟,顾羡住在一起。顾晟要将主院让给清沅住,清沅不要如此兴师动众,只要了清泠原来住的小院。她回霖州并不是闲着。她将之前一年给皇帝上课的内容,还有在私塾时候做的笔记都整理一番。她想这几个月在霖州,一是要在学问上整理用功,二是要去霖州走一走,看看如今霖州平民的生计。另外离京之前,她还特意要舅舅写了信给霖州本地一位名医,她不时去名医那里,学一些医理『药』理。这样一来,她每日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并不空虚。何况她还要与京中时时联系。她还没到霖州时候,燕王的信就跟着追来了。他的信每一封都写的不长,但每天都会来。一开始他在信中称呼她为顾夫人,但十几封信之后,他已经开始问“沅妹可好?”她每天晚上临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给他写回信,她就着烛光,想着他这时候是不是还在忙碌,一字一句都写得十分用心。,!然后她躺在床上,将燕王的信再看一遍,放入床头的暗格里。燕王在京中只比之前更忙。禹城运河会在四月底完工,他已经安排了五月的行程,要把整个夏天都空出来。为了这次行程,他要赶在上半年把许多事情处理好。到三月时候,燕王对封海平说了之后的安排——他五月底的时候会通过新修的运河从京中去禹城,再从禹城去霖州。然后在霖州休息一段时间。皇帝也会随他同行。封海平听这安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为了他的妻姐。他心下不由想,难道清泠没看错,这两人不管千难万阻,都是要在一起的。他委婉提醒燕王,虽然他乐见其成,但是朝中许多人都很担忧,生怕顾家卷土重来。燕王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若顾夫人是那种挟私报复的人,我怎会亲近她?一开始时候会有人不安,等时间久了就好了。”封海平想想也是,他又劝燕王不要太拼命了,今年开始燕王几乎没有一天休息的。春天时候还好,这样下去,到了秋冬,定要还债。燕王只说等到了霖州再好好休息。宫中这边,因为皇帝跟随燕王一起出行,所以一样早早就做准备。今年年初开始,燕王又增多了一些太后见皇帝的时间。有时候皇帝上课,也让太后去旁听。吴太后心中别扭,她仍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在燕王控制下十分不痛快,但她又不能拒绝与皇帝相处的时间。至少在表面上,她与燕王的关系反而缓和了些。但一听说燕王要出巡,还要把皇帝一起带上,行程当中还有霖州,吴太后登时怒不可遏。她直觉燕王一定会去见顾清沅,说不定还要让皇帝和顾清沅亲近。再次见到皇帝时候,吴太后就说:“陛下不许去禹城,更不许去霖州。路途遥远,乘船辛苦,陛下夏天应该去丰城。”皇帝正是聪明好奇的年纪,能出远门乘船玩,他怎么会不想去?听到母后的话,立刻反驳说:“母后说得不对。远行出门乘船是最舒服的,比乘马车舒服多了。再说霖州也可以避暑!”吴太后只觉得这孩子明明脸越长越像萧重均,说话却活脱脱萧广逸的腔调,她气坏了,作势要打。宫人吓得连忙拉住。皇帝从没有见过母亲如此生气,竟要打他,他伤心哭了。这动静闹得燕王不得不去两仪宫,要吴太后放皇帝随他出巡。燕王虽然疲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一番。吴太后听了,只道:“你这番长篇大论,说是出巡是要让皇帝增加见识,学为君之道。但你又如何?”燕王说:“我如何?”吴太后说:“你敢说去霖州没有私心?”燕王沉默片刻道:“皇嫂。”吴太后一怔,这是先帝驾崩以来,燕王第一次这么叫她。“我这几个月来,已经尽力了。若非清沅苦劝,皇嫂在宫中是不会这么如意的。不要说今天还能够阻拦皇帝出巡,我还亲自来解释。要按我自己的脾气,恐怕要等皇帝离京了,皇嫂才会知道。”他淡淡道。吴太后咬着唇,不说话。燕王又道:“清沅应当也给你写了信。你该清楚,清沅从来都是为你着想的。若不是我和你都『逼』她,她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吴太后眼里泛起泪花,她问:“你是想把她带回来么?”燕王没有回答,他带着皇帝离开了。之后吴太后没再阻拦皇帝出行。五月底,燕王通过运河,到达禹城,再从禹城到渚城,从渚城弃船登岸,花半天到达霖州。因摄政和皇帝同行,霖州大小官员全都去迎驾。燕王只嫌这排场冗繁,这种场合全是歌功颂德,谈不了正事。霖州官员安排的酒宴,他完全没有出现,只让身边人应付。他只带了小队人马,便装出行,径直往霖州顾府去了。这一日顾晟正好在家。他本来作为本地世族之一,可以去凑个迎驾的热闹。但顾晟谨慎惯了,而且涉及燕王,他心里不太舒服,就推脱说自己有些中暑气,不去迎驾了。顾晟正在家中,敞着衣服,品着茶,展开一幅古画细细看,平静无事,十分自得。忽然有仆人冲进来,话都说得哆嗦:“燕王,燕王殿下到!”顾晟没明白过来:“燕王到霖州了?比之前早了些啊。”仆人差点跺脚:“燕王要到正门了!侍卫先到了,说是燕王马上就到!”顾晟这才明白过来,他慌慌张张让人给他穿好衣服,赶紧出去迎接。顾府正门打开,燕王下了马车,顾晟兄弟等人迎接。燕王一下车,先寻清沅,没有看见。顾晟小心引他入内。燕王问:“你大姐不在么?”燕王的语气轻松随和,顾晟反而因这亲昵生出不自在,和清泠不同,顾晟心中的姐夫仍是诚国公。“大姐出门访友了。”顾晟道。燕王微笑道:“这是她的『性』子。”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知道清沅一定是因为他快来了,心神不宁,在家什么事都没心思做,干脆出门去。清沅正在回来的路上,她知道今日燕王会到霖州。但他来霖州,肯定有霖州的官员为他接风。来找她恐怕也得到晚上了。她干脆去了名医那里,看名医给人施针,又借了两本医书。快到家时候,就听到马夫到:“夫人,府前有人拦着,不许人随意经过。”清沅心中一颤,她跳下马车,就往里走。领头的侍卫已经认出了她,连忙给她行礼,又让人跑去给燕王通报。燕王一直在等清沅。顾晟在旁边茶已经喝了很多,只是没想到燕王竟然这样闲,什么事都不做,只与他东拉西扯,尽是问些从前的事。忽有侍卫入内向燕王禀道:“顾夫人回来了。”燕王刷一下就站起来,吓了顾晟一跳。他没想到燕王如此激动。等到清沅步入厅堂,燕王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她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激动的,她小声说:“我还当你晚上才来。”燕王说:“我会留到晚上。”清沅只是看着他,她本来还顾忌大弟在一旁,但这会儿她管不了了,只想把燕王看个够。燕王抓住她的手,只低声道:“走。”清沅回过神来,就带他往自己院中走。顾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痴男怨女。他哪能阻拦半分?等到了清沅房中,把门一关,燕王立刻取出一份公文,递给清沅。清沅展开一看,只见是一份官署判和离的文书,判了赵逊和她和离。上面有官印和赵逊的印,就差她的印了。清沅又哭又笑,燕王将她搂在怀中,道:“我这一个月都在霖州这一带,好好陪你。”:()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