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命运这只手里,只不过是再渺茫不过的一粒细小的石子,他可以被毫无尊严地来回把玩,又可以在下一秒被狠狠地掷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祝盈盈以为他当时的一蹶不振,是因为双腿;周粥认为他不再执着于,是因为研究院那群人的落井下石。
但只有祝鸣知道,最致命的一击,其实是来自他生理学上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
“当时我觉得,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会那么狗血?为什么偏偏是他?又为什么偏偏是我?”
祝鸣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后来我想明白了,宿命是无法解释的,人生不是什么都会按计划走的,和别人相比,我可能就是刚好差了一些运气。”
他还是在笑,好像说着这些沉痛的话,只要将嘴角一直这样扬起,就可以将所有的酸楚抵消掉一般。
“我知道,你不想给他做这件作品,是因为你在乎我,不愿意让他去收获这份名誉。”
祝鸣望着他的脸,“但人生的大多时候,并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和正义来做出选择的,冷静地权衡眼下的形势、将目光放得长远而后作出的选择,才是最理智的。”
席羡青盯着他的脸说:“祝鸣……”
“席羡青,如果你只是一个单纯的患者,我只是把我们的关系当协议对待,那么我当时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祝鸣并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的成功,你的未来和你的人生,都是与我无关的。”
“可正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你对姐姐的感情,你现在纠结的一切我都清楚。”
祝鸣感觉眼眶很热,全身血液沸腾,呼吸也很烫,烫到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但还是很努力地睁大,想要看清席羡青的脸,“我不需要你去思考秦惟生是谁,也不需要你现在为我争一口气,只希望你可以完成这场考核,实现自己的愿望,因为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能不能不要放弃这场考核,能不能继续画下去,去争取属于你的东西?好不好?”他问。
声音明明是从祝鸣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但一瞬间,他却觉得自己说的话听起来莫名地遥远和模糊。
抬起头,他发现席羡青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嘴巴微张,却没有说话。
祝鸣想问席羡青,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应?自己明明在和他说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祝鸣看到席羡青抬起了手。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席羡青用手捧了起来,下巴被迫上仰,紧接着便感觉席羡青干燥的指腹在自己的脸颊上抹了一下。
“……别哭了,祝鸣。”他听到席羡青这样说。
哭?谁哭了?
祝鸣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淌满了温热的泪水。
眼泪流出一点,席羡青就帮他擦掉一点,却始终没有办法停下,又实在无法继续看到祝鸣继续流泪的样子。
于是便伸出手,直接将眼前的人揽进了怀中。
为什么会哭呢?脸颊没入青年胸膛的瞬间,祝鸣有些茫然地想着,出车祸的时候没有哭,以为自己再也走不了路的时候没有哭,甚至发现秦惟生是谁的时候也没有哭。
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在席羡青的怀里掉眼泪呢?
可是情绪不是瞬间想控制就能收回的东西,他想要为自己解释,开口时的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我只是——”
他听到席羡青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知道。”
祝鸣很想问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但下一瞬,他感觉有席羡青的手落在自己的肩头,像是承诺般地低声在耳边说道:“我答应你,会去完成这最后一件考核作品。”
于是祝鸣没再说话——他突然就不觉得丢脸了,甚至感觉自己哭得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