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这不分场合就要作怪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玉兰正要还嘴,没承想冥王殿瞬时换了张正经神情。
“玉兰,如今你俞家基业雄厚,父亲身体康健,便是兄长二人都是有本事的,而今你也知道那司危止于你长兄有什么心思,此后即便出了什么风波,想来以他身份贵重,明里暗里都能护住。”
这油嘴滑舌的才耍了好一通流氓,这会却正色梳理关系,倒是叫玉兰一时承接不来。
“这些我都明白的。”玉兰话头略停一会,抬眼郑重道,“我此来人间历劫,本就为了那天道之惩,可本也是因着私念才要来这府里寻江书姐姐,其实下此决心,早已想好会再遇到你。”
“我想,我大概本就不愿避开你的,就算使点小心思。”
他咬住了唇,没将后半段全部说明。
他想说,就算知道你或许还会寻来,再相见恐有道陨神消之祸。
他也愿意的。
“如今天道开始不适应三界行事,更有那误伤错伤漏伤无数。”谢逢野回想着彼时才被青岁打下人间,就被急匆匆落了道天罚的事。
如今琢磨过味来,想来天道一直初心不变,很是想弄死他幽都冥王。
“奈何此法于世良久,牵连之深,我们要想逆意而行,和要推翻不世天也没什么两样,此路艰难,其为一。”
“更有江度率魔族趁乱而出,若是遇上,必是翻天覆地一场灾劫,此路亦艰难,其为二。”
谢逢野摇头笑笑:“我也是个傻的,事到如今才想明白青岁说有什么大劫,又为什么急吼吼地贬我下人间。”
天上地下莫不如人间,若是只为等江度回来再战一回,实无必要如此筹谋良多。
可是若是这次没来……
“神仙鬼魔皆往人间来,不过选择去处不同罢了。”玉兰在夜雪中看他,恍若一首饱含缱绻温情的诗。
“此乃三界根源,天帝有心了,原来你忽而提起俞家,是想到了天帝。”
“是啊。”谢逢野笑叹道,“若是他直接来找我,一同寻方设法,我大抵做不到应承下什么。”
便送他来人间瞧瞧。
百安城山水云鹤,一砖一巷都是柴江意,又因他山蛮子百年前造福一场,如今的俞家更是盛况和睦,还让他得机会亲自送走江书姐姐。
又看昆仑虚那风雪酷寒里,春风都吹不进去的冰山峡谷,倒是连茬地生了许多情种。
再有狐仙白氏,殁子殁妻也要独守故人约定,是族忠勇的,除了那猪油蒙心敢牵连魔族来寻找玉兰的白迎瑕。
不过此事之后,白迎笑赶回去白氏万州,自然能定得下来。
更别讲万千年前那场深林老庙,张扬的小妖怪寻机蹭饭,骑着老青牛见了场毕生难忘的金桂青雨。
看过才知,有那么多人都在拼命爱恨,他谢逢野又怎敢碌碌。
此来还寻回了玉兰,这便成了谢逢野头一份投名状。
若是当年就让谢逢野亲去找玉兰对峙,没了现在冥王破真身开龙脊发了狠心用半具身体护住玉兰道心,只怕谢逢野当真能在百年前就把二人扯个魂飞魄散。
青岁是个混蛋哥,但是个好蛋。
他能在力所能及的方式内让谢逢野清楚明白选择的下场,再让他下决定要不要去做。
青岁深知谢逢野的脾气,这种犟种倔龙,要是提着耳朵灌道理进去,那是无用功,只有让他自己慢慢悟。
悟成之后,就是骨碎魂销之痛也不能改他半分心意。
“真是好算计。”谢逢野骂也做夸,对青岁深表相思,忽而俊眉骤紧长眸斜飞,两道饱含打量意味的视线正正地定到了玉兰脸上,“如此说,你这百年来,倒是没少找他去商量。”
——在谢逢野闹天闹地砸姻缘府吵着要个说法的时候。
甚至还有好几次,谢逢野闹上青岁宝殿,吵砸一通,为了寻回柴江意,也为了要个说法,总之很不得体统。
说不定还让玉兰听着许多回。
冥王殿这才在百年之后,脸侧浮上些迟来的羞意。
不过也就是一点。
玉兰对此微笑以对,算作回应。
谢逢野不快,竟又仗着自己高了玉兰半个头撒那泼天大娇,他把脑袋往玉兰颈窝埋,低声下气得不成样子。
“以后有事只能找我商量,青岁那老龙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