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冷冷地回:“你自然晓得我在说什么。”
再也听不着先前的耐心以及温柔,入耳来的只有冷漠和压抑不发的怒意。
冥王殿这才慌起神来。
他虽料到玉兰迟早能发现,却没想到被揭开时,是这么猝不及防的方式。
谢逢野不敢再胡言乱语,可拥着人的双臂也是不愿松开,只顾着清嗓子,像被呛着了一般,咳个半天,也没能咳出什么调调来。
出于某种专属于他们俩的气氛作怪,玉兰虽然没有对这个拥抱给出回复,可就算在明确地展示过自己愤怒之后,他也没有推开谢逢野,就这么垂着脑袋,静静地站在谢逢野身前。
呼吸起伏过很多回,玉兰才闷闷地开口。
“你不是总有说法,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怎的现在笨嘴拙舌起来了?”
这次的话音不再清冷,也不再饱含拒绝,却最为直白地表达了心中委屈翻涌如潮水。
他抿唇而立,周身环绕着浮屠花海的灿烂霞光。
像一棵无声的树,他做得很好,一如过去万千年来做的那样。
这对谢逢野来说,无异于凌迟酷刑。
“我以为……”
短短三个字,冥王殿还咬了舌头,像是今日才学会说话,尚未熟练。
“你以为什么?”玉兰抬起脸,双眸黑净透亮,长睫如羽绒一般轻轻煽着,受伤的目光琉璃般易碎。“你以为我发现不了,还是觉得我这个存在,完全不用冥王殿交代什么。”
冥王殿。
谢逢野喉口一紧,只觉得这三个字从玉兰口中说出,比当面直呼他的大名还更要命些。
即便他平日里再怎么耀武扬威,像个不知收敛爪牙的怪物横冲直撞,此刻却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衔住了后颈。
谢逢野再也没胆量继续伪装下去,他温顺不已地垂下眼皮,只是手臂稍微用力,终于是把玉兰揽进了自己怀里。
冥王和冥君相拥在一处,周围即便有鬼众路过,瞧见也只是匆匆收回目光赶路。
若此刻有谁仔细地看,会发现两位尊上这个拥抱无比局促。
玉兰将憋闷说了许多,才轻叹着问:“谢逢野,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可见当真动了气,好似下一秒就要说出“你离了我罢”这样的话。
此问如同惊雷劈到谢逢野脑袋里,让他嘴巴发干,连发出声音都艰难无比:“我没有……”
“你就是有。”玉兰小声嘟囔。
好不容易闹场脾气,最后还是他自个给出台阶。
谢逢野紧绷的情绪这才得了缓解,难免失笑,拥住玉兰的手臂稍微松了些力气,不像之前的束缚禁锢,这才成了轻轻拥着说话。
“好,我就是那赖皮性子,我是那最混账的流氓,我成天惹你不快活,还请成意上仙莫要同我这样的计较,多包容些,好不好?”
说再多周旋之语,不若将所谋顷盘道出来得诚心实意些。
谢逢野顺着台阶下了,也大概把那日于法障之中对峙张玉庄时的种种说明给玉兰。
着重讲那万人敬仰的道君恐怕正要试图收集什么,又要拼凑什么。
“恰如魂生五感,身有四肢,他如今这么东拼西凑的,又是神骨又是美人面,乃至月舟的涅槃还有你的禅心。”谢逢野思忖着低声说,“我想,他恐怕想要逆道而行,拼凑一个已死之身,且,这位的身份,恐怕要早于我们许久许久。”
这个猜想当日谢逢野也当着玉庄的面说来,对方不曾否认,可知属实。
只是玉兰未曾听到,所以再说一遍是很必要的。
“还有,司氏的宝鼎触及张玉庄肩膀时,那个烙印,正是江度和月舟当年于不沉眠崖边对抗的怪物胸前那样。”
玉兰听明白了:“所以,司家确有能力同张玉庄抗衡,且那怪物连同你的真身一同被留在秘境之中,我们如今只能寻求司氏帮助。”
“对。”谢逢野点头,“可我们这么囫囵闹了一场,就认识了个司危止。”
那司危止再三说明了,他们一族若是要后辈接受秘境,必得下凡历劫圆满。
可他如今还在人间做着皇帝,中途还被魔族以及问花妖南絮折腾得够呛,此来可能得圆满还尚且未知。
最重要的,他如今正是壮年,按人间历来算,且不知这司危止还要做几年的皇帝才能终此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