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探身向半开的窗扇里瞧了瞧,“我进去问问吧。”
内侍连忙道谢。
常谨轻嗤一声:“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咱家敢拿脑瓜子打包票,问也是白问,陛下绝对不会宣召。”
何萍没理他,径自进殿。皇帝在后殿道场打坐,他先向顺喜禀报此事。
顺喜皱了皱眉,拉着他到博古架后面,附耳吩咐了几句。
何萍再出来,亲自带着那小内侍去午门,回复求见的文官们。
“相爷,诸位大人。陛下凌晨犯了头疾,用过药,这会子才将将好一些,实在没有精力召见你们。过会儿日头上来也晒得很,诸位大人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裴孟檀摇头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臣等所奏事关民生国计,也实在延误不得。陛下宵衣旰食,以致龙体欠安,为臣者更应兢兢业业,怎能因日晒就退却?”
又回身看向诸位同僚,“我等就候在这里,等陛下好转一些打算召见的时候,也能即刻觐见。如何?”
同僚们点头道好。
裴孟檀便掀起官袍下摆,曲膝跪地,双手捧起奏折,“臣等有联名谏疏一封,请陛下垂阅,以降圣谕。”
随行的官员们,同样掀袍下跪,行礼齐呼:“请陛下垂阅,以降圣谕。”
呼声中气十足,响彻午门。
何萍快走两步让到一边,沉默地扫视过他们每一位的脸,才回抱朴殿。
他将前来的官员一一说给顺喜,“来的有裴相爷,王正玄王大人,阮成庸阮大人,陆潜辛陆大人……都跪在午门前联名上谏,不见到陛下不肯退。”
顺喜扶额:“这些个大人们呐,真是。”
他挥手让何萍退下,思量再三,选择在进药之时禀报给皇帝。
明德帝端药碗的手一顿,磨着牙道:“一个个都要来逼朕,朕看着就那么好欺负吗?”
顺喜躬身说:“主子是仁心,宽宏大量。”
“朕的宽宏大量不是给他们蹬鼻子上脸的底气。”明德帝将汤药一饮而尽,扬手掷出药碗,“要跪就跪,看能跪死几个!”
名贵的瓷器随话音落地,四分五裂迸溅一地。
“陛下,您不宜动怒啊。”顺喜当即跪下劝道,见皇帝没有后续动作,才膝行去收拾碎瓷。
这时,两名漆吾卫走入殿中,到皇帝跟前。为首的陈林送上一封密报,道:“陛下,这是漆吾卫查到的谏疏内容。”
明德帝拿过去就看,看着看着,嘴角溢出一丝阴冷的笑:“好,好,好啊。”
他将密报揉成一团,大怒道:“要分走朕手中的权力,要朕背天下人的骂名,就只给朕一成利,还大言不惭是为朕着想。朕是不是得谢谢他们,亏他们这么会想?”
陈林道:“陛下息怒,切莫因这些人伤到龙体。”他说罢垂手,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手势。
跟在他身后的陆双楼瞥见,抱拳道:“这些臣子如此大逆不道,陛下何不让属下等去申斥他们?”
明德帝沉着脸睨他们一眼,“朝堂政务也是你们配插手的?”
陈林将手背到身后,五指攥紧。
陆双楼单膝跪地道:“是属下僭越了。但请陛下恕属下直言,总不能由着这些大人们跪在午门,有些人既然想骗廷杖,那就该被杖责一顿。”
明德帝冷笑:“今日动廷杖,明日就能有几十上百封谏疏飞到朕脸上来。”
他捏着那团纸,揉搓半晌,指着陆双楼道:“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你去找贺今行,告诉他,歇这么多天也该歇够了,赶紧把今日的奏报送进来。”
陆双楼惊讶了一瞬,随即掩住神色,“是。”
他特地从午门经过,去看门前广场上铺开一地的绯紫官袍。他盯着他跪在其中的亲爹,转了转手里的柳叶刀,拐道从东门出。
朝阳跃出云丛,洒下万丈红光,与夏日的暑气一道蒸腾出人间烟火。
官舍院子里草木葱茏,却是一片寂静。
陆双楼飞下屋檐,落到完全打开的窗户前,素衣木簪的青年正坐在窗里写文章。
衣衫随风偃息,四目相对,他眉眼弯弯:“许久不见了,同窗。”
“双楼?”贺今行搁了笔,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转念又道:“是陛下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