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楼说:“猜得很准,不妨再猜猜陛下让你干什么?”
贺今行再看他片刻,抿唇止住笑,起身道:“我去换官服,你进来随意坐坐?”
“我就在这儿等你吧,反正也能看到你。”陆双楼上前两步,散漫地倚着窗棂,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窗台上。
“我见过养花草的,养鸟雀的,还是第一次见养石子儿的。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那个啊,是我从云织带回来的,本来养的也是花。但花开有时,不能长见,剩下一罐子石头又不舍得扔,就一直放着了。”
贺今行换好官袍,摸到左腕上的玉镯,取了两下没取出来,干脆往臂上一箍,再放下袍袖,提着招文袋出门。
陆双楼随他一道出去,又问:“那以前养的什么花?”
贺今行顿了顿,没有隐瞒:“木芙蓉。”
“秦甘有这种花吗?”
“应该没有,我有过的两支,都是横之从蒙阴带给我的。”
陆双楼停下脚步,念出那个已经显得陌生的名字,“顾横之?”
“是。”贺今行偏过头,“有什么不对吗?”
陆双楼也注视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眸依然澄澈,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他看见自己笑了笑,说:“没事,走吧。”
两人抄近道走了一条小巷。
陆双楼沉默许久,才提起早间的事:“裴相爷正领着群臣在午门跪谏,陛下叫你去送奏报,肯定会撞上他们。”
贺今行道:“我明白,不然我也不会复职。”
“看来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厉害啊同窗。”陆双楼脸上又挂出笑容:“说实话,我昨天才知道你被停职了。”
贺今行:“那你们最近一定很忙,很辛苦。”
陆双楼:“有好的结果就值得。今早上,就我来之前,我们统领掐着时间给陛下送密报,想借机替陛下教训那些进谏的文官,可惜依然没能得到陛下的许可。”
贺今行抓住重点:“陈林想参政?”
陆双楼小幅度地点了点下颌,望向不远处的宫城,“漆吾卫换人很快,我刚刚加入时认识的十多个人,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两个。生也无闻,死也无声,如果能由暗转明,没有几个人会不愿意吧。”
贺今行下意识想问一句“那你愿不愿意”,但话出口前,又觉得有些唐突。毕竟漆吾卫比寻常官吏更加身不由己,他咬了下舌尖,没再说话。
到应天门前,陆双楼舒展双臂,仰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我要回驻地补觉了,同窗,下次再见。”
“好,下次见。”贺今行与他告别。
两人各走一边,渐行数丈远,陆双楼忽然回头叫了一声“同窗”。等对方回眸,他喊道:“希望你运气好一点。”
贺今行笑着回:“你也是。”
话罢,他理正衣帽,拿出牙牌,独自走进宫城。
到端门的直房,只见下属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忙碌,各类文书整理得井井有条。他走到郑雨兴的桌案前,轻轻敲了两下桌角。
郑雨兴抬头看见是他,豁然站起,“大人,您回来了!”
一屋子的官吏都闻声望过来,纷纷向他打招呼。
贺今行笑着摆摆手:“别激动,大家忙自己的就是。”
郑雨兴几步从桌案后转出来,握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他,“您是官复原职了吗?太好了。”
“对。”贺今行左右扫视一圈,“今天的奏折送了没有?”
“还没呢。”郑雨兴说到这里,高兴的神色淡了些,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裴相爷他们在午门跪谏,我们不好过去。”
“不好过也得过。”贺今行拿起他案头的录簿看了看,说:“你和余闻道跟我一块儿,现在就过去。”
“是!”郑雨兴当即敛神肃容,去找余闻道。
不消一炷香,贺今行便带着两名下属,赶至午门。
四品及上的大人们在此前前后后跪了几排,绯紫两色的官袍缎料在日光下交映生辉,官帽则黑压压连成一片阴影。
贺今行让郑余二人停步,一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边朗声问:“诸位大人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