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他们才是一条战线的人,共临难关,得互相包容些、紧密些,才能往一处使力渡劫。
王正玄走过去,低声说:“你婶子的生辰宴可不是每天都能办,我也费了些力气才请到这么多人来,你就当给叔父我一个面子,别太端着了啊。”
廊檐下的灯笼照到这里有些微弱,王玡天的脸色看不出好坏,声音淡淡的:“我不给叔父面子,就不会站在这里。”
王正玄欣慰道:“哎,你明白叔父的苦心就好,那咱们这就回去吧?”
“等等。”王玡天依然不动,“我出来是有事要问你,你是不是派了人跟踪秦广仪?”
王正悬惊了惊,讶异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他心虚一下,很快理直气壮,“我这是奉旨查探。陛下说了,要是我能查到这厮有不轨之处,陛下就一定会处置他,把他撵回雩关。”
皇帝显然是无心之言,但不妨碍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去收拾收拾秦毓章的兄弟。
王玡天懒得掰扯,只说:“把人撤了吧,别查了。”
王正玄下意识问:“凭什么?他找上你了?”又摇头,“不对啊,他不是没出过宛县,一直待在他们那祖祠里当孝弟么?”
找上王玡天的当然不是秦广仪,而是忠义侯,才将让居匣打着送寿礼的名义来递的消息。但这一层关系,他不打算告诉对方。
“陛下留他是因为晋阳长公主,只要长公主不倒他就不会有事,除非他疯到——”他本是随口找的理由,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眉心一跳,语气跟着沉下来:“总之你先别管他,等眼下这一阵过去了再说,免得反被人拿到错处。”
王正玄以为他是怕自己坏事,有些不忿,但秦广仪和他们今晚商议的主题确实无甚关联,自个儿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就说:“行吧,暂时放过他,先把小二所那边的解决了。”
王玡天顺势道:“嗯,叔父在宣京的时日比我长,想必能查出贺今行自科举进京以来做过、经手过哪些事。”
这也是另一封密信的内容。
他让傅景书帮忙试探,对方不肯出全力、有所留手,自然也促成不了他想要的局面。现在反过来要他做事,他还不得不尽心尽力,因为这也关系到他自己。
真是……他得找到足够重要的利益筹码,能与那女人相抗衡才行。
“没问题,我马上就安排。”王正玄最近喜欢这种揽事的感觉,直接打包票。
王玡天便随他回席上,如他所愿坐了小半个时辰,满座酒酣,才寻由头低调离开。
王正玄满意地送他出大门,却不知他的想法与态度并未因这场宴席而改变,他从不轻易与谁捆绑,更别提那一帮子蠢货。
只见马车飞快启动,毫不留恋地驶入夜色。
翌日赶早朝会。
皇帝难得好气色,命顺喜将一卷亲笔圣旨交给崔连壁来诵读,正式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朝廷要推行新政。
列位在前的诸位高官早就知晓,毫无波澜。后排短暂地起了一阵骚动,因早有风声,也很快平静。
散朝后,才三三两两结伴,边走边小声议论。
贺今行的位置被动往前挪了一些,陛下仪驾一走,周遭的同僚就围上来想打听更多内情。他应付一二,瞧见晏永贞经过,就借口找晏大人有事而拨开人群。
晏永贞一眼看出他的意图,配合地停下来等他一起。
同路免不了谈及时政,御史台虽然目前参与不多,但有时候当局者迷,贺今行也想听听旁观者的看法。
晏永贞也不吝深谈,末了感慨道:“秦裴两党的时代彻底过去啦。我之前没想过这些,今日陡然觉得,自个儿也老了。”
贺今行笑言:“您资历老,经验也老道,日后下官遇上事儿了,说不得还要来请晏大人指教。”
本是寻常对话,晏永贞的脚步却停了一瞬,随后也笑道:“那我一定不吝所知所学。”
贺今行注意到那一瞬,但没有多想。
回到端门,郑雨兴在檐下等他,急急地拉他进直房,拿一封奏本给他看。
“别急,怎么了?”贺今行边问,边把目光投向奏本。
这是一封弹劾,署名淮州知州莫弃争。
奏中称,江南路总督许轻名自任职以来,便施苛捐重税剥削百姓,悖逆国策豢养行商。他作为下属多次规劝未得成效,因西北战争吃紧,为了前线与后方的安稳,才隐忍不发。如今战事结束,尘埃落定,该清算总账了。
故而越级弹劾,请陛下为江南百姓主持公道,整肃官场,减税赋免徭役,压制商贾浮夸风气,还江南百姓太平与清明。
“这要是真的,劾本呈到御前,那许大人高低得被调查一阵啊。”郑雨兴紧张道:“可江南改税才开始——对,这个时间点也巧,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若这封弹劾真是莫弃争写的,他是个清廉刚洁的人,倒不至于受谁指使。”贺今行说着,想起孟若愚。君子未必好骗,但可欺之以方。
许轻名要是配合调查,难免会影响日常公务,拖慢改税进程。就算他有能耐两不耽误,想办法促成这封弹劾在此时出现的人,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