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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37(第14页)

许轻名一眼就看出他是怕自己反悔,失笑道:“对莫弃争这人来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不欺瞒他,他就不会帮忙带这一封奏折。”

“原来如此,可您为什么一定要让莫大人帮忙带?”江与疏对此还是不解,以许总督的手段,绝不至于无法将一封奏折送进京城、送到陛下面前。

“他是进京述职,也是向陛下告我状去的。所以他们会保他平安进京,顺利面圣。有这么便捷的路子,我岂能弃之不用,而要自己想方设法和人斗智斗勇?”许轻名一派理所当然,叫他坐下。

江与疏乖乖地坐了他指的那把椅子,蹙眉道:“但莫大人进京面圣之后必会发觉,您是在骗他做事。如此一来,您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更差了,日后您要指派他恐怕会更加麻烦。”

“无妨,我相信莫弃争是个成熟的人,不会因个人恩怨而在政务上刻意。至于我的名声形象,在外早已是毁誉交加,不差这一茬。”许轻名明摆着不在乎,说完瞧见送人回来站在门口请示是否要开船的主簿,他微微点头。

等主簿离开,他压低声音,促狭道:“而且啊,他老是质疑我,我有时候也是会生气的,只是没有理由罚他。今次就让他也吃一瘪,有苦说不出。”

江与疏听到这话,又忍俊不禁又觉十分新鲜,原来稳如泰山的许大人也会有这样充满生气的想法。

许轻名看他努力憋着笑的模样,也觉得有趣,直到他笑够了,才温和地说:“散布消息的人抓了,求情的折子你也看着交给莫弃争了,这回可以放心了吧?”

江与疏起身走到他跟前三步远,正正地面对他,叠掌作揖,而后说:“多谢许大人相助。”

“下官在江南这三年,不论河工之事还是我个人私事,都一直蒙您照拂,桩桩件件我皆记在心中,感激涕零。如今工程修到尾声,衙门召我回京在即,我却不知如何报答于您。唯有请您受我三拜。”

说罢,端端正正拜下去。

许轻名正襟危坐,肃容受礼,过后衷心道:“我之所以提携你,是因为你专心致志,将太平大坝修得很好,甚至缩短了许多工期。你若想报答于我,就将你在太平荡的作风一直延续下去,在河工水利上再接再励,为民谋福。河运畅通,水利发达,我也是能享到实惠的一员。”

江与疏也听得十分认真,“大人的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许轻名停顿片刻,再道:“工部让你们赶在八月半之前进京贺喜,想必是王玡天在中秋另有所安排。你就照着他的安排来,月底月初再出发都可,免得把火烧到你自己身上。”

“下官明白。”江与疏垂下手,说着“明白”,神情却黯淡了几分。

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啊。

许轻名暗叹,换了个方法,问他:“你觉得贺今行是个怎样的人?”

明明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江与疏听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渡船再度起航,微微摇晃起来。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从前的画面,在稷州在京城在江南路,不论哭与笑,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珍藏在心底的回忆。

“……其实考科举做官之后,我认识了许多人,比他有文采、比他有辨思、比他更果决的都有人在。可只有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坚信他一定能做成;不管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坚信他一定是为了我好。”

他说着吸了吸鼻子,眼眶飞红,“他对我的意义也不同于其他朋友……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在蹴鞠场遇见他,我或许依然坚持着我的志向,但绝对不会做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哪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相隔千里,他也鼓舞着我。”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失去这个朋友,他该怎么办。

许轻名走到他面前,俯身递给他一方手帕,“这种堪比造化之恩,我很理解。但你既然这么相信他,那你觉得他会就这么轻易地失败吗?”

“不会。”江与疏脱口而出,将手帕慢慢攥紧,“绝对不会。”

许轻名注视着他的眼睛,循循善诱:“那你何必要立刻就进京去找他?你有更好的办法啊,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如就在你扎根已久的地方,在太平荡、在江水来往的船只上去反对流言、改变舆论。”

“你一个人信他,知道他所作所为绝无私心、皆为公义,不够。你要让更多的人相信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才能真正地帮到他。”

“京城内与别的路州如何,本官鞭长莫及,但在江南路,新政不会停,民心不会乱。”许轻名握住他拿帕子的手,帮他擦掉眼泪,“这就是我身为江南总督,同时与小贺大人互为盟友的做法。与疏,你明白了吗?”

江与疏用力地擦拭眼睛,然而擦过下一刻又有泪水冒出,他便含泪点头。

“我会努力的。”

许轻名放了手,让这个赤忱的青年得以用手帕捂住脸大哭出声,自己则到窗边看向船舱外的天空。

云海苍茫,河风无所顾忌,一如他即将远航又被调回江南路的那一天。

他还记得那封他的老师亲笔所写的调令,哪怕在他念起“老师”的时候,不会再得到任何的回应。

所以,为了祭奠,他也当誓死实现自己的理想。

而在他背对的另一扇窗外,淮州的官船扬帆起航,沿大运河直上京畿。

在长官的要求下,星夜兼程,非必要不停留。

转眼到七月廿一。

天色蒙蒙亮,盛环颂就跨进了崔府的大门。他还穿着昨日上朝时穿的官袍,眼下耷拉着很重的青黑痕迹,显然这一天一晚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崔连壁正在用早饭,什么话都没问,只让下人添一副碗筷。

“堂官啊,这案子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查下去。”盛环颂用从前在兵部的称呼,依然把自己当作对方的副手,开口就诉苦:“晏永贞很配合,供述有理有据,但我总觉得他还隐瞒了什么,可又偏偏捋不出破绽。贺鸿锦的嘴就太硬了,我跟他对着熬了一个晚上,除了晏永贞说的那些,没套出一点话。”

他到底是兵部出身,不擅长刑讯,尤其面对贺鸿锦这样的老刑名,打心理战完全不占上风。大理寺卿也不愿下狠手,把主责推到他身上,他又顾忌着皇帝要体面的命令,这一天一夜有力无处使,实在憋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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