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回家吧。”
人群散开时,骆昀徵听到有人说:“反正钱已经花了,送不送有什么关系。”
译给纾纾,她心越发沉重,直直走向诃摩谒。
臂上一支,一双柔软的手掌伸进他怀里,诃摩谒扭头看去,纾纾粲然笑着扶他上阶,边道:“表兄明日下山抓药,一同出发,他武功高强,定会替你照看那两个小伙子,不要担心。”
“嗯。”
两人依偎落座,诃摩谒将她手握紧,纾纾自然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人不多说话,只静静坐着。
因长年拉弓,诃摩谒的指腹和大鱼际生有一层老茧,明明年纪不大,脸和手竟不是一个肤质。纾纾心里酸涩,越搅进局中,越舍不得他受险。今日骆昀徵一言,又加之他在此逗留许久,除了观察摸底,还能为什么。
“我。。。。。。等你腿伤养好,我也该走了。”
泪一滴一滴掉在诃摩谒膝上,他全身一震,呼吸都抖动起来。
纾纾感觉得到他的手掌像攥进皮肉似的牢牢将自己掐着,有微微的疼痛,她却用力反握,仿佛这种痛是从身体里长出的,欲种进对方血肉。等哪天不在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时时刻刻都还残余着痛意,便能记忆起当下还能相拥的境况,或许会尝出回甘味道。
他没有回答,闭上眼,泪也从睫边析出。
***
雨季的雨,突如其来。
朵图从屋子里奔出收衣,看见纾纾立在门口望天。雨滴笔直,从下仰望,是收拢的,越远越密,急雨也不是圆滴状,而是一段一段的线,砸下来,小小一洼浅坑。她又低头数起坑陷,噼里啪啦,越掉越快,直到分不清先后,计不上数。只好懵然看着。
突然,坑陷变得极大,是一双脚的轮廓,五趾分明,后跟滑泥。
她抬起脑袋,达因的父母正空手往部落外跑去,背影焦急。
纾纾的心如嘈雨一般,看似往常般地落,但隐蔽里喧嚣,等着何时倾盆而下。
她哼了半支曲,狂雨渐渐排山倒海,空地上慢慢聚满男女老少,诃摩谒在指挥大家如何营救晨起去送漆的几人。
不想再听,纾纾转身进屋,短短续续将后半曲哼完,心忽然空荡荡的。
争执声合着雨声,一个聒噪,一个平静,不相谐,融在一处像谱错的词,那词该有个题目,她祈祷着不会太坏。
“有人回来了!”不知谁叫喊。
纾纾慌忙将门半敞开,是达因母亲。哭嚷着一个滚身扑到诃摩谒面前,泥水溅到她脸上,不知是掺进雨还是泪。
“甸司,他们掉下去了,达因和敖多奎都掉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求您救救达因!”她匍匐在地,将泥地磕得啪啪直响。
人群哗然,方才还在商量对策的男人,已有几个摇摇头往家归去。
“不!你们不能走!”母亲拖着孱弱的身体向前,想留住他们。
她绝望地尖叫、呐喊、痛哭,蜷缩的背脊像只蜗牛,无论诃摩谒怎么拉拽,重如千钧,岿然不动。
纾纾空荡的心被她声音填满,利如细针,直刺下去,算不得多疼,但绵密针脚慢慢渗出血,流向脏腑,烫得她颤抖。
“你男人呢?”
“他。。。。。。他在等雨停,想亲自过去看看。朵图和那个外族男人,好好的在悬崖上呢,我能看见。”
幸好。
她抓住门板,脚软得快站不住。
“您不能再派人去了呀!”长老说道:“这么小的两个孩子,生漆明年还有,或者等您腿伤好了再送也可,他们毫无经验,我早说过,白白送死!”
难道他很大么,诃摩谒才十七岁!
纾纾咬紧牙关,斜眼睨那满脸皱纹的长老。雨水从他花白的眉尾滑落,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条鱼在呼吸,吐出一个个裹着虚无的气泡。
诃摩谒垂首立在雨中,长辫子从斗笠下伸出,他拄着拐,蓑衣下的腿微微弯曲,俊逸的侧脸瘦得像雨丝。
刺眼,她觉得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