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私的,我从你身上得到了我渴望的金钱财富,却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爱。你是自私的,你剥夺我的自由,试图把我牢牢地困在你身边。」
他鼻息格外清浅,似乎不愿错过她的每个字。
蹭动面颊,他愈加向她声源的方向转头,眼皮宛如被缝起,实在再撬不开一丝一毫。
随她的触摸,他无意识地用脸庞相迎。
「可是,阿笙,好奇怪啊。」指尖沿着栾喻笙的眉心自眼眶滑至颧骨,印央珍重地抚摸他,「你看穿了我的物欲和冷漠,你却仍爱我不变。而我也知道了你的阴狠和占有欲,我还是望眼欲穿地想见你。或许……」
眸底浮上柔色,她低喃:「这就是爱情吧。」
「虽然不太健康,偶尔还你死我亡的,但这就是我们的爱情。」
「嗯……嗬嗬……呃……」
喉结滑动一下,栾喻笙刚欲应声,吸痰器再次按时启动,呼噜噜的抽吸声和他难受的呻吟同时在房内回荡。
粘稠的痰液攀着软管内壁往上爬,他灰白唇瓣翕合,好不容易被印央熨平的眉头再次拧起。
他的吞咽功能尚未完全恢复,应付不了口腔无时无刻不在分泌的口水,只得依赖吸痰器。
「好了,栾喻笙,你今天不要说话了,听我说就行。」印央一颗心揪痛万分,擦净乱糟糟的泪痕,她扬唇,「下次见面,我要听你的道歉。」
再耽误不得了,她抓紧时间重述:「栾喻笙,你要记得我对你说的话,要记得我是爱你的。还有,我今天来探望你了,这不是你的白日梦。」
「嗬……嗬呃……」喉管变得干燥了许多,他音色更加
沙哑得好似垂垂老矣,撕磨声带挤出,「……嗞……走?今……天……快……晚……上……呢?」
「我暂时还不走。」印央撇嘴,「我都说了我是真的印央了,晚上我当然不来了。你个一病了就黏人的幼稚鬼,晚上,就让你梦里的印央陪你吧。」
她糗他,却再一次泪意阑珊。
「嗬……陪……呃……」每个音节,都艰哑如同刀子磨石头,他一遍遍地喃喃,「陪……嗬……陪……我……陪……陪……嗬呃……呃……我……」
痰音变成嘶哑的哮鸣,他念得越来越迟缓,越来越轻。
最后,只有口型执拗地重复着「陪陪我」,直到疲惫如山将他彻底压倒,他昏睡不醒,双唇才闭合。
印央扶正了栾喻笙的脑袋,将他的瘫手小心翼翼地塞回被单,扣响了阳台的玻璃门。
「可以看诊了吗?」郑柳青推开门,挂着一弧温和浅笑,他压低嗓门不惊动栾喻笙。
「嗯。」印央五指并拢,扇了扇泛红的双眼,再藉由风吹干她微湿的眼球,点点头,「柳青,麻烦你了。」
*
印央和郑柳青合力将被子卷至栾喻笙的腰际,怕他着凉,瞬间他的残破无处遁形。
他上身病号服蔽体,露出一截衣摆,衣摆下方,因长久卧床不动的肚腹隆起,薄而白的肚皮上,血管根根分明,随他沉重的呼吸蠕蠕。
再往下,他只着一条厚实的纸(尿)裤。
隐隐有异味渗透棉花,沁黄了他身下的护理垫,一只腿的裤口处探出导(尿)管,尿袋挂床边,细管子和尿袋里都有体内炎症而导致的白色絮状物。
尿道损伤和尿路感染一直反反覆覆没好全,医生考虑到他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了,腹压式排尿太痛太煎熬,便仍给他采用导尿式排尿。
入院数月,他一直以营养液和糊糊状的流食维持生命体徵。
困扰他的出仓问题另辟蹊径地解决了。
如今,他后仓不分时间地滴滴漏漏着,每两小时都要换下污秽不堪的纸(尿)裤,擦干净被沤得发红的皮肤,扑上含有消炎成分的爽身粉,再裹上新的厚厚的纸(尿)裤。
每每换纸(尿)裤,即便护工训练有素,动作迅速,但因为难免牵动到他的身体,扯到气切管,他会发出极其隐忍的闷哼,身体无助地震颤着。
一双瘫腿萎缩得不成人形,数月缺乏被动运动,腿上的肌肉几乎消失殆尽,一层白得透明的皮挂在腿骨之上,皮肉分离,松垮垮的皮摊开在护理垫上。
膝盖骨硕大,突兀地支棱着,欲刺破皮肉,一双瘫脚更是足下垂到了骇人的地步。
他不分白昼黑夜地卧床昏睡,足尖没几日便垂得厉害。
医生给他戴过几日的足托来避免继续变形,奈何他目前的体质差到了极致,一点点磕创都受不了,一戴足托,脚就破口,屡试不爽,破口更是耗上十天半个月都还烂着,好几次,险些恶化成了二级褥疮。
无奈之下,医生只能建议给他的足底垫上支撑力够强的枕头,可即便如此,足下垂也无法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