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的双脚已然和小腿绷成一条笔直的线,脚底贴床面,脚背高高拱起,似芭蕾舞者。
脚趾因水肿而各个白白胖胖的,一个紧挨一个,指缝间夹着预防压疮的医用棉片,时不时地,双脚抖个摆子。
印央再度鼻酸眼烧,探手摸了一下栾喻笙的下半身……
果然,和说的一样凉如冰窖。
管床医生给出的请中医的理由:下肢血液循环严重障碍,肢体寒凉过度,造成足部褥疮久不愈合,还恐引发下肢静脉血栓或血管闭塞,需要中医干预,通过针灸来刺激穴位,从而加快身体血液的循环。
虽说是个幌子,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栾喻笙的身子……
如今当真弱得跟纸糊的似的。
「央央,过来帮忙吧。」郑柳青轻声说,将医药箱搁下,他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药具。
印央应了声「好」,强打精神前去打下手,然后,她心疼地看着栾喻笙化作一只「刺猬」。
*
约莫四十分钟后,印央和郑柳青出了病房。
「你们可算出来了!急死我了!」宋蓉枝候在走廊,忙快步迎上前问,「小笙的情况还好吗?有没有……有没有缓解的可能?郑医生啊,只要能让小笙的情况好一些,你就是要金山银山,我栾家都拱手相送啊!」
「宋夫人,您太客气了,治病医人,本就是我的职责。」郑柳青摆摆手,「您不必言谢。栾总的体质目前是差了些,我开几副不伤胃的中药给他服用,再加上每日扎针和指压穴位一次,先观察几日再看。」
宋蓉枝忧喜参半:「很……难好吗?我们小笙啊,虽说车祸后腿脚就凉,但现在啊,凉得我都不敢碰。」
「宋夫人,病去如抽丝,急不得。」郑柳青温言宽慰,「栾总三十有馀,还年轻得很,虽说栾总伤得重,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他的情况会有所好转的。」
「哎呦……」宋蓉枝如卸重压,捋着胸口,「那就好,能好转就好啊!哎呦呦——」
话音落下,宋蓉枝探了眼郑柳青身后的小何医生,忽地,眼皮一跳。
小何医生依然白巾覆面,长袍飘飘,眼睛又大又圆,和来时别无二致,可她眼周的粉底更厚重了些,即便如此,仍遮不住那透出肉来的红。
好似刚刚以泪洗面,哭了鼻子。
「郑医生,何医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宋蓉枝笑容可掬,藏着心里的疑窦,她提议,「快中午了,方不方便我请你们吃个便饭?
「谢谢宋夫人的好意。」郑柳青见印央不在状态,便婉拒,「最近换季,头疼脑热的病泛滥,医馆人满为患。我和何医生还有好些诊要看,省我们一顿吃饭时间,能多看几位病人。宋夫人,改日吧。」
「瞧我,考虑不周。」宋蓉枝自侃,笑了笑,「我们改日再吃。郑医生,何医生,我送送你们。要不啊,让旁人听了去,怕是要说我一把年纪了,既不请客酬谢,又不好生相送,一点不懂礼顺人情。」
郑柳青不好再推辞:「好。」
印央低垂脑袋迈着步子,屈着膝盖走路难免慢吞吞,她随在郑柳青和宋蓉枝后面。
电梯间,宋蓉枝隔着一块真丝手帕去摁电梯按钮,活了大几十年了,鲜少自己动手摁。
可蓦然,她转身向后时,在平平整整的瓷砖上绊了一下,径直倒向了印央的方向,似乎本能地去抓什么东西,她一把扯掉了印央的面巾!
「……宋夫人!」郑柳青错楞,急忙去扶宋蓉枝,又很是慌张地看向了印央。
印央用衣袖挡住了脸。
「哎呦哟,小何医生,真是抱歉!」宋蓉枝捏着面巾,看清了小何医生的容颜。
起先,她赔笑,可笑容在琢磨出了这三庭五眼丶这骨骼轮廓和谁的脸高度一致时,冷凝了下来。
难怪……
难怪她第一次见「小何医生」就觉得怪怪的。
「你……你……你……」宋蓉枝气得浑身颤抖,面巾在她手中皱巴成了烂纸团,「你来干什么?还
打扮成这样,你到底要糊弄我们栾家人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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