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德冷笑道:「这些年?皇帝可知这些年,是几年?十四年,十四年啊!」
皇帝问:「十四年怎地?」
朱孝德愤怒道:「十四年与你,不过弹指一挥间,与我则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皇帝道:「看来这十四年,你深居简出,一心向佛,皆是假像,只为瞒骗朕。」
朱孝德道:「我与你若比命长,是我赢了。」
皇帝道:「你十四年前,在白塔寺祭祀大典上,趁琉璃塔上长明灯熄灭,持刀刺朕,若非本慧方丈替朕挨下一刀,朕早崩了。」
朱孝德愤愤道:「那老秃驴多管闲事,害我功亏一篑。」
皇帝道:「你刺朕这一刀甚重!十四年间,伤处复发数次,难以痊愈,致朕无心朝堂,难以勤政。眼见天下颓败,贪官污吏横行,民心尽失,朕愧对先皇,愧对天下百姓。」他猛咳一阵,接着道:「若非母后哀求,朕顾念手足之情,如今你安在?朕以灯油贪墨大案,掩盖你谋逆弑君大罪,诛杀蒙冤官员十数,牵连上百人等,朕这十四年间,每想起仍是寝食难安,你却还铮铮有词,不见悔意,若知如此,朕何必当初!」
第146章宫变
接上话。朱孝德听后,说道:「风吹雨打花落去,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性子软弱丶才学浅薄,治国无方,从不讨父皇欢喜。而我样样胜过你,只因身为女子,被父皇叱责痴心妄想,不肯高看一眼,宁愿传位平庸的你。这也算罢,你忠奸不分,听信谗言,屠我驸马全族,可有半分顾及我的感受。现来提甚么顾念手足之情,岂不可笑丶可恶丶可恨!」
皇帝欲开口,她打断道:「不为鱼肉,只为刀俎。古有武则天自立女皇,令前朝繁荣盛大,我自诩与她不差,十四年前,我功亏一篑,卧薪尝胆至今,已是万事俱备,惟欠东风。」
皇帝问:「东风何来?」朱孝德不答。
皇帝艰难伸手,持壶倒满一盏酒,递她,吃力道:「朕行将朽木,你若能得皇位,乃天命而为,只求你饶太子一命,如十四年前,我饶过你那般。」
朱孝德接过酒盏,抬到嘴边,盯着皇帝停住,忽然道:「你当我蠢么!」猛得凑前,左手用力掐住皇帝下颚,皇帝猝不及防,嘴巴张开,她顺势一灌,一盏酒全灌到喉咙里去了,皇帝喘息渐促,面色赤红,肝腑肝肠如油煎火燎,瞪圆双目,抬手指她,大叫道:「你,你。」
朱孝德睥睨打量他,咬牙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问我东风何来,这不就来了!」又道:「皇上往黄泉走得慢些,等等你的太子一起上路。」皇帝已说不出话,身躯僵直,喉咙咯咯作响,七窍流血,断尽最后一口气。
朱孝德坐了会儿,唤太监安海。安海进来又出去,请太子朱宁煜丶太医院院使禇石,太医范良丶黄石及张延清进来。他几进房,还未说话,朱孝德先流泪道:「皇上驾崩了。」
朱宁煜及禇石奔至床沿,但见皇帝死状,乃毒杀之相。朱宁煜面色铁青,质问朱孝德:「你对父皇做了甚么?」
朱孝德冷冷道:「我能做甚么!太子得好生审问太医院了。」
朱宁煜看向禇石等人,皆跪地磕头,瞬间有所明了,果断道:「皇上驾崩,大丧期间,天下同悲,孝悌昭显,礼法严隆,不可生事,所有罪责提审,待安葬之仪完毕后再追究。」命行事公公去请皇后,皇后已在殿外,携众宫女入内,睬也不睬朱孝德,扶住太子胳臂,走至床沿,看着泪如雨下,强忍悲痛道:「下诏罢!」
福安被一声雷鸣惊醒,见萧逸正在穿衣,揉揉眼儿,观天还全黑,坐起问:「你要往哪里去?」
萧逸道:「大爷遣人来叫我,要往文华殿去。」
福安不解问:「离上朝还早哩。」
萧逸道:「确是奇怪。」
福安问:「怎没叫我与你一起?」
萧逸道:「大爷只令我去。」
福安道:「不去便不去,我好困个整觉。」躺倒睡下。眼见萧逸走了,他复又起身,走出宿房,在萧逸背后,不远不近跟着,萧肃康一人站在书房院门首,穿缟衣。他命萧逸去备轿时,郭铭也赶到了。福安隐在树后,听郭铭惊怔问:「大爷要去哪里?」
萧肃康交待:「皇后代为下诏,皇上丑时驾崩,文武百官穿缟衣,往朝堂行哭礼。丧礼开始,城门将闭,不得出入。你趁现时出城,还来得及。」
郭铭道:「我这就走。」
萧肃康道:「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若察觉有异,即捎信告知。」
郭铭道:「大爷放心,一切布局周详,可谓严丝合缝,能有何异。」
萧肃康道:「十四年前,也是这般自信。却杀出个本慧方丈,以致功败垂成。今朝再来,切莫掉以轻心,否则你我之命休矣。」郭铭应承下。
萧逸带了轿子来,萧肃康上轿,各自散了。福安想了想,先一步出府门,路口有个婆子,挂起小油灯,在煎肉饼卖。他边等边吃,不过半刻时辰,郭铭背着包袱,离了萧府,前往车行,陈丰丶陈恩在后。
趁郭铭租马车功夫,福安向陈丰二人简短交待两句,再回府内,仆子们正换挂白灯笼,萧勤见他问:「你跑哪去了?可知皇帝驾崩了。」
福安道:「我哪里知。睡得肚饿,去买来煎肉饼,你吃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