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程的车马比来时更加安静,车内的几人经过一袭奔波似乎也累极,此时都已阖目沉睡。
虞音泷睡不着,她心下烦闷。今日发生的事乱得好像一条被矫断了的珠串,珠子蹦跳在地上,毫无章法,她用尽力气捡拾拼凑却还是有些许遗漏。
太子病重,陛下却召藩王回京。朝中诸大臣明面上支持东宫,背地里却早已与众藩王通同一气意图储君之位。
以左相马翊为首的“变法派”支持赵王,余太师等则因余贤妃之故支持景王,还有部分东宫旧臣转而支持太子长子澄海郡王,主张立太孙。
林中杀手叫嚣着要追杀的郡王,恐怕就是澄海郡王朱临安了。
窗外的阴云密布,团块大的雨云里夹着大片幽暗的荧绿,此时正在缓慢地向天际游动,吞噬着余下的残蓝。
细雨霏霏,虞音泷伸手接住了斜飘下来的雨丝。冰冰凉凉的,在她手心里积起了浅浅的水洼,凉意虽至,但她的烦扰却不增反减。
澄海郡王作何着了身女装逃出来?景王,赵王,又是哪位尊神要他性命呢?
碎玉惊溅,打断了虞音泷的思绪。乌木车轮破开水幕相向驶来,风卷起车上的素帘,一双内锐外阔的凤目在帘后猝然显现。
当乌木马车驶到身旁时,她不自觉地朝对面看去。
见对面有人目不转视地盯着自己,那男子也似有所感地抬眼看来。他的目光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无星的夜,只余下一片漆黑死寂。
视线骤不及防的相交,虞音泷的灵台霎时清明过来。
这双眼睛…好熟悉!似乎在哪见过,难不成…是他?
念头一闪而过,虞音泷急忙探身出车外想再看得仔细些,但乌木马车早已远行而去,徒留下两道湿润水痕。
待载着虞音泷等人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平西侯府的朱漆铜钉大门前时,才是未时二刻,但天已完全暗透,黑魆魆的,大有伸手不见五指之势。
府上的仆从们早已成堆地挤在大门口处等候,马车甫一行到,她们就从门内鱼贯而出,似游龙般排排撑伞提灯来迎。
“大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当心脚下。”为首的婢女梳月将怀中捂热的汤婆子塞给虞音泷,温柔地将她扶下马车。见她眉目满是疲惫之意,梳月又快速转头吩咐后来人,“还不快上来伺候着。”
虞音泷被温暖的人群簇拥着迎进大门。她仰头看着用赤金墨勾描了“平西侯府”四个大字的熟悉牌匾,心里一股热流涌过,浑身的疲惫紧绷终于悉数卸尽。终于回家了,再也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
因着事态紧急,虞音泷得先去趟半明斋。
“阿将阿军,”她跨过门槛停下,很仔细地瞧着二人脸上的掌痕,“你们先回如意苑上药,我有要事,等下就回来。”
见眼前两人固执地摇头不肯离去,虞音泷笑着指了指她们周围,“你们看,我们已经回家了,这次真的不会再出意外。此次出事是我之过,若不是我到处乱钻,你们也不会挨那一掌。等我回去了就任你们处置,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阿将阿军不好再留,于是小道上就只剩下了虞音泷和为她提灯引路的婢女。
一抹亮光穿行于小道上,光下的两人紧随其后。
手中蓦地被塞进一样东西,指尖触及到纸张表面,虞音泷诧异地侧头看向对方。
“奴婢这就领三姑娘去半明斋,眼下风雨如晦,前道阴黑,姑娘可要当心。”
风雨如晦……前道阴黑……
莫非……
虞音泷的手开始发颤,她紧盯着眼前的婢女,“是谁叫你来送的?”
“他只说是姑娘的旧识。”婢女皱眉回忆了一番,“奴婢看不清他的脸,他给了奴婢一吊钱,让奴婢帮忙送个东西。”
虞音泷点了点头,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哆嗦着打开了纸条。
“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