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疆微笑着看着她,顷刻之间他自己思索过近来媜珠的种种行径,心中顿时彻悟:
“又是琅琊公主过来跟你编的新谎话?你这辈子要听她多少谎话才甘心?”
前段时间,赵太后身边的福蓉出宫去看过琅琊公主,并且福蓉回宫后又来过椒房殿。
当时周奉疆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现在联想起来,他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媜珠当即回道:“二姐姐跟我说你当年在洛阳见过长沙公主,这算是谎话吗?二姐姐说当年长沙公主有意招你做驸马,你也不曾拒绝公主,这也算谎话吗?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什么陛下不告诉妾,为什么妾不能知道?”
周奉疆一时失笑:“你很好奇当年我去洛阳的事情?”
媜珠低头不语。
周奉疆笑了一阵,幽幽开口:
“当年张氏的确曾在洛阳的酒楼里召见过我,然当时是我坚称公主尊贵,召见外男应以屏风相隔,公主若不设屏风,臣宁愿抗旨而死也不能见公主。
后来张氏设了屏风,我才去隔着屏风和她说了几句话。我连她那时候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她确实问了我做驸马的事,并且暗示我说,史书里多少的王侯将相,都是娶了公主才富贵的。她说我尚且年轻,只是根基浅薄,可否有意效法前人?”
“我说,我地位卑贱,人微言轻,只想先立业再成家,待建功立业之后方可迎娶心爱的女子,不能叫我心爱的女人跟着我吃苦。”
“在这之后我很快就离开洛阳,回到冀州了。我跟她也再没有过半分交集。娘娘,您安心了吗?”
他捏着媜珠的下巴,逼媜珠抬起头和她直视:
“你说,我十年前就在洛阳说过想娶的那个女人是谁?”
媜珠别过了眼:“十年前我才十三岁。你禽兽不如。”
“女子十三可为人妇,只恨我今生生来并非富贵子弟,我若生来便有权势,你十三岁时就该把你娶到手中。”
他靠在她耳边轻轻吐出后半句话,“不过娶回来可以先当女儿养着,养个两三年,等你十五及笄之后再睡也不迟。”
不等媜珠发怒,他又立马向她抛出下一个问题:
“所以你早就暗中怀疑我和张氏不清不楚,那等张氏那日来拜见过你之后,你为何又不怀疑她了?为何又敢把她送的琉璃瓶摆在殿中?”
媜珠恨恨地拍开他的手:
“她跟我说她和你是清白的,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是有人恶意中伤她,她也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所以你就这样轻易信了她?”
媜珠忽然抬头瞪着他:
“我还能不信她吗?我巴不得事实当真如此,我只能信了她!如果不信她,往后的日子我该怎么熬下去?就像从刚知道此事开始,我日夜焦虑悬心,郁郁寡欢,没有一夜是安心睡下的!她告诉我她和你什么都没有,她也劝我安心,我当然只能相信她!”
第96章
她难得这样对他吐露心迹,话中的怨怼与愤恨之意是显而易见可以听出来的。
这段时日里,她过得并不快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装了满满苦涩的心事,独自一人来回受着煎熬,甚至她还怀着身孕啊。
周奉疆心中抽痛,泛起阵阵怜惜,给她顺了顺披散的长发,又不由感到浓浓的酸楚、疲倦和无奈:
“这些日子你心情总是不太好,就是为了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何苦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你若是告诉我,当面和我提一嘴,咱们把事情都说开了,你不是也少受许多这种心事的折磨?”
他倦怠地苦笑了下,心头的无可奈何渐渐渡成一股对她痛惜而生的恨意。
一个张氏到底算得了什么?就为了一个张氏,就为了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惹得她孕中悒悒不乐,郁郁寡欢,险些损伤身子和腹中的胎儿。
就为了这么一桩小得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样的愤恨和痛惜该如何形容?
好比一个绝嗣的皇帝折腾了几十年,到了五六十岁膝下还没个一儿两女的,忽然哪天,他一个宠妃走了个福星高照的大运,竟然有妊,为老皇帝诞下了一子。
老皇帝那叫一个喜极而泣跪谢列祖列宗,把这根独苗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养大,真是捧着怕孩子摔了、含着怕孩子化了,只要能为这孩子好,把自己的心肝剖出来给孩子吃了都甘心。
就这么熬到孩子弱冠成年了,老皇帝也七八十了,可算是熬不动了,临死之前终于能安心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子嗣了。
结果呢,临了了出了个什么差错?
只因膳房的宫人偷了个懒,某一日给太子做的饮食不大干净,把太子不能吃的豆腐给掺了进去,太子一时不查,这一碗鱼肉豆腐羹下了肚,没一会就抠着嗓子晕死过去了,最终一命呜呼。
敢问这老皇帝七八十岁了面对独子的死讯,又会是何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