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棠沉默跟着她进入一间被黑色玻璃切割成若干区域的大房间。房中罗列巨大的分屏显示屏,其下有三十多人正在忙碌。
从人员配置上划分,一类负责观察和记录显示屏数据,一类负责在隔间穿梭,引导志愿者、调试医疗仪器,最后一类是在电脑上时而敲个不停,时而聚集讨论的程序员。
辛知杼去观察志愿者状态,焦棠也跟过去,在其中一张床上见到换了宽松衣服、沉默不言的焦不讳。
辛知杼嘱咐焦棠:“今天调试的内容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调试每个跃迁点接纳的魂体范畴,这个数据对大脑媒介能承载的神经元数量上限非常有指导意义。第二方面是调试跃迁点位置和患者的距离。”
焦棠知道这是模拟现实的场景,不可能真的出现跃迁点等元素,因此跟着辛知杼打下手。绕了一圈,一边操作,辛知杼有意无意地解释一些技术原理。
由此,焦棠记住了重要知识点,其一是,焦不讳在交集世界观测某一跃迁点时所见到的魂体,与现实中系统探测到的魂体活跃度有百分之九十的匹配,这说明,从交集世界返回现实的魂体与杂质是有损耗的。
假如有一天焦棠从跃迁点回到现实,损耗意味着她的大脑结构会改变,认知与思维方式也会发生变化。
另外,跃迁点和患者的距离不能大于3公里。由此推断,现实中作为集体大脑,跃迁点、系统之间的距离也在三公里内。只要定位到大脑媒介,就能在附近定位到系统与集体大脑。
最后一个发现是,过分调动大脑媒介,神经元过耗,会导致大脑媒介宕机,也就是脑死亡。所以,大家一起逃离交集世界,对齐铎而言无异于异常大型脑部谋杀。
焦棠就最后一点询问辛知杼解决办法,辛知杼先是无奈摇头:“不要一次性撤离还好,但若系统关闭,就要做好牺牲大脑媒介的打算。”
见焦棠神色黯然,她又踌躇道:“你是不是关心齐铎?其实,也不是完全死局。如果他在现实世界有一部分魂体和杂质,还是有办法活下去,但心智回归到婴幼儿状态。这对他来说不算太残忍。”
对正常人而言是残忍,对他一个原本心智不全的人来说就不算残忍吗?
焦棠:“我想牺牲是个人选择,他有选择对自己残忍还是对其他人残忍。”
此时辛知杼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笃定,说:“在成为大脑媒介的时候,他就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没有办法关闭通道,将玩家困在交集世界里面。除非他脑死亡,并且选择炸了系统和集体大脑。可是你觉得他做得到吗?”
“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窗口就是这一个月。在他自愿上手术台前,我不会让他成为大脑媒介。但如果他还这样子,舒韶苦那边就会倒逼苏先生作出决定。”辛知杼苦笑道:“你不知道吧?舒韶苦背后的金主是苏先生的债主。”
“对齐铎来说,从一开始就是死局。”焦棠眼神暗下。
辛知杼弯下腰,揉她小脸蛋:“小骋,别想着带他逃跑,这里是海岛,跳进海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句话形似劝导,实则警告,焦棠明白,辛知杼不是善良,只是有底线而已。
跃迁点调试工作完成后,焦棠特意去看一眼从金属台下来的焦不讳,作为一个NPC他很好的还原了魂体多次剥离后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整个人木木的,说什么话都要稍微反应一下。
辛知杼担忧地搀扶他,朝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老焦,别干了,回家去看看孩子和老婆吧。”
望着焦不讳浑浑噩噩的步伐,焦棠越发坚定要离开交集世界,她才不要困在这个死人墓里。
回去后,途灵和钟器也带来了好消息,她们查出了那名研究员的资料,名叫尧星颂,国外军医出身,机缘巧合下追随辛知杼,在团队里不算起眼,个人对辛知杼也不算崇拜,但其人特点就是忠诚度非常高,把团队当军队,将个人信仰带进项目里。
焦棠问二人:“有办法定位到现实中的尧星颂吗?”
钟器:“试过了,暂时没办法联络上,或许黎天白有门路。”
“又或者齐铎重新打开墙,让我们先找到洞外的他。”途灵补充。
这事暂且没有解决方案,便只能搁下,其后几天风平浪静,局面越平静,说明危险越近,六人白天黑夜均“全副武装”,怕谋杀发生时措手不及。
上岛后第五天,辛知杼提出对齐铎作初步脑力测试,一大早辛知杼和舒韶苦两边团队派石竹和钟器过来接人。
周寻音将齐铎硬塞进两人手里,千叮万嘱:“他这两天对着焦棠练发音,情况好了一点,能感知到外界基本的刺激,如果他对周围有反应,一定要重视。”
虽然从铁皮房到研究所也就十分钟车程,但是周寻音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要出事。
石竹说:“寻音姐,焦棠和你就在后面跟着,有事第一时间就能冲上来。”
这边车开动,那边肖长渊立刻将车开出来,焦棠和周寻音也上车,两车保持同样速度,前后紧贴。
饶是这样,系统还是搞出了幺蛾子,只消一阵遮天蔽日的海雾,就让前车失去踪迹,肖长渊扭亮雾灯,变道去找车。
天唏哩哗啦下起小雨,雾逐渐被雨打去,简陋的水泥车道上边只有他们一辆车在跑。肖长渊猛地带一脚,车轮急刹,停在十米外,横墩的一块大石障前。
肖长渊谨慎摇下车窗,观察石墩,焦棠也四周探寻敌人身影,又朝一个符纸叠成的小人吩咐:“途灵,你去看看路障。”
途灵一路尾随,这会儿从岩壁内闪出身形,去查探路障。一分钟后,途灵徒手推开沉重石墩,挥手示意可以通行。
就在这时,车载广播滋啦窜出电流,低沉诡异的音乐奏鸣流淌而出。
几乎同时,焦棠将符箓拍在肖长渊耳侧,先封他听力,然后转身去封周寻音,符伸至一半,她空间内的智能手机传出响声,明明没有接通,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按了接听键,低沉男声旋即道了一声:“喂。”
焦棠脑内尖锐地一抽,声音似乎从脑中深沟内发出,紧跟着她伸出去的手臂肌肉虬结成一块铁,不能前进,全身的力量与温度从腹腔迅速流向大脑,又迅速散到外界。
周寻音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她紧紧抓住焦棠的手,像解救溺水的人,一拉手登时有灼烧剧痛感,她惊恐发现在她与焦棠双臂中间,有一张惨白的脸悬浮其上。
周寻音被吓得气喘不匀,还没反应出对策,这条索命的白无常对着焦棠展开蝙蝠似的四肢,紧紧缠住她上半身,张开溃烂的唇齿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