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下午出门,去酥铭堂特地买了两盒安徽的糕点,许常山是安徽人,要去看望,手里总是要提点东西的。
方城从未见过许常山,他的人生轨迹却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方城要搞清楚那一晚到底是谁出卖了静安小组。
晚上11点过,方城拧着糕点坐着人力车前往警察局,下午时分万从宗给他来过电话,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警察局门卫室的老王头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警戒的卫兵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方城的证件就将他放了进去。
万从宗带领方城向警察局大楼后面的拘押室走去,关押许常山的地方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据说这里是从前的调解室。
门开了,方城进去了,万从宗站在门口警戒着。
许常山还没睡,安静地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一身黑色的西服,皮鞋擦得亮,一副金丝眼镜很精致,头发梳得很顺,一张方正的脸上很干净,眼里没有任何疲惫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囚犯应有的状态。
许常山抬起头看着方城进来,没有说话。
方城将边上一把椅子提了过来,放在许常山的面前,坐了下来,顺手将糕点轻轻地放在床头,说道:“许局长,你好,特定来看望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安徽的特产糕点。”
“难得你还记得我是安徽人,十多年没见你了,你还是回来了。”许常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方城很惊讶,他从未见过许常山,为何自己一进来,许常山就如同看见老熟人一样,一句“你还回来了”,说明即使在狱中的许常山对自己的行踪也是了解的。
方城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使是遇到如此令人吃惊的情景,他依然保持着特工特有的冷静和稳重。
“许局长认识我?”方城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顺手给许常山递了一支。
许常山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方城给他点上火,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你我的缘分其实很深,你的照片至今还保留在我的档案袋。如果没有我,你既不可能去满洲,也不可能当上副厅长。方城,你不觉得你的一生是被设计的一生吗?你的每一处人生重大转折,都有太多的因素在操纵,有太多的人在背后谋划。”许常山慢慢地抽了一口烟。
这种论调方城是第一次听说,他在来的路上设想过无数个和许常山会面的场景,却永远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口。
许常山见方城沉默了,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我们警察局对静安小组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却一直在注意一个人,就是你方城。那时候你刚从日本留学归来。”
“警察局接到南京高层的授意,寻找一个精通日语,最好与日军高层有过关系的爱国青年,我们警察局通过档案查询,注意到了刚刚回国的你。你不但精通日语,在日本帝国大学受训的是谍情科目,你的日本教官利川一郎又被征召入满洲。”
“你符合上面所要求的全部条件,你猜得没错,南京方面想吸纳你去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许常山说的内容让方城很震惊,想不到国民党在那个时期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方城还是不动声色的淡淡地回答许常山。
许常山似乎对方城毫无顾忌,将那件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当我们在对你进行调查,核实身份的时候,你暴露了,我们在一次跟踪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规律,你去见了一个码头工人,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你是书香世家,刚回到上海不到一个月,不会与一个码头工人有交集,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调查了那个工人,他正是一名受到通缉的地下党。”
“我们立即将情报上报给了南京,南京给我的回复是剿灭所有知道你身份的地下党,只留下你。那天晚上你躲在谷堆里,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们刻意地放了你一马。”许常山弹了弹烟灰。
“那我就不明白了,许局长,既然你们选定了我去执行任务,又为何把我放掉,让我逃了呢?”方城很困惑,既然许常山一股脑地说了,不如问个透彻。
“是啊,开始我也这么问南京。不要小看国民党,他们也有高人,上面给我的指示是放过你,你是地下党就更好了。”
方城没有听明白,许常山看出来了,眯着眼睛继续对方城说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南京方面的意思,我们要刺杀的那个人也是地下党想除掉的人,即使我们不派人去,他们也会干的。那个人的身份很特殊,万一刺杀不成功会给国民政府在国际舆论中带来很大的麻烦。就让地下党去干吧,干好了,为国除害,干不好,延安来背锅。”
“你说的是当年轰动全国,乃至世界舆论都知晓的张令祥之死吧。”方城想明白了。
“不错,张令祥不是简单的汉奸,他表面上是康德皇帝溥仪的老师,实际上是日本陆军部级别最高的对华智囊,他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曾经是袁士凯的私人战略顾问,后来又成了张作林背后的军师,他的降日对我中华危害极大。他又曾经受到日本天皇的接见和委任,带着日本皇室和陆军部的官方身份,这是南京忌惮的。”
方城彻底地明白了,南京政府为了除掉张令祥,进行了周密的谋划,必须要一击必中,对付张令祥那种级别的汉奸,非常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