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痴擅长近身战,拳脚极黏,这是极罕有且棘手的战斗天赋,除了须有绝佳的拳感、野兽般的反应,还有临机应变的强大创造力之外,更需不惧危险、甚至就是热爱危险刺激的豪胆,缺一不可。
将战团锁在较徒手略长的弯刀范围,对天痴来说是魔鬼的诱惑:距离舒适圈够近,身体会本能想待在这里,但又具备了一定的挑战性,他抗拒不了这样的陷阱。
耿照清楚自己无法与僧人徒手对战,石世修正是看透了这点,才把驺吾交给耿照。
他在使刀时默念《非为邪刀》口诀,渐入虚境。
此一状态,与当日在龙皇祭殿内无心使出的寂灭刀境颇为相类,外在的侵扰次第淡去,耳鼓中怦响的心跳亦化于无形。
不知是否为充血之故,少年的视界里一片血红,敌人的形影越发模糊……不,该说是“视觉”的作用正迅速消解,攻势全凭感应,逼得对手也只能靠气机闪避,无奈招来太快,连气机反应的空间都不停地被压缩。
“云日阙隐”、“龙跨千山”、“风行寒烈”、“虎啸东洲”……图刻一与经诀相合,招式便不住喷薄而出,仿佛突然活过来。
在血行进入状态以前,耿照不曾有过这般体验,那几晚彻夜钻研《非为邪刀》时,根本想不到这套武功竟是发动条件限定,图刻显示的肌血流向、心诀所藏的运使法门,须以身体做为触媒,才能显现效果。
在场练过《卫江山剑》的三人,终于察觉不对,阙牧风越看越是心惊,忍不住低呼道:
“那是‘尽路无歧’!但怎能这样使?”
“或是‘交河饮马’,”石欣尘蹙眉:
“也不对。更加不能是‘回流映空’。是你教他的么?岂可这般……”女郎本想说“胡闹”,然而凭空提升数倍威力,逼得渔阳武林第一人左支右绌的刀招,哪里能说是胡闹?
以刀锁人,仅廿七式的《非为邪刀》耿照不知翻来覆去使了多少遍,同一招每回使出都略有不同,然而某几招连用时,血行居然还能加快;胸膛几欲鼓爆,耿照却无受阻之感,在习惯了伴随而来的肉体痛苦之后——忍耐向来是他的强项——身体用着像没有限制似的,爽快到难以言喻。
少年几乎忘记自己有双元心。
没有了“超用内力将起排斥”的缺陷,双元心剩下的只有无比强韧、怎么用都用不坏的优点,简单粗暴,但却无所不破。
——在体内诸元燃烧至极,以致血融之前,双元心是无敌的。
一旦开始血融,如非领悟了“阴谷含神”,可由自身内部稳定、乃至重组诸元者,药石针灸等外物罔效,连大罗金仙也难救治。
当然耿照此际还不知道。
仿佛不知疲累的凶猛脏器极催战意,双目赤红的少年越发癫狂,锋压交织成一张收拢的刀网。
不知从何时起,铜钟已成天痴分散压力的依凭,靠它挡下刀势,落羽般的锐薄铜片不住喷离钟体,横亘道中的庞然大物逐渐失形,频频迸出细微的咿呀声,仿佛随时会崩解坍塌。
“铿!”一声清脆交击,天痴以一团澄黄撞开刀刃,却是被削下的半截钟纽。
不知何时被他拾在手中。
然而,藉物格挡并未扭转劣势,偏开的驺吾忽自残影中穿出,快得毫无道理,一刀挑飞了莲冠,在天痴的眉心留下一抹殷红竖痕!
“连招……你看清了么,姑姑?是连招!”
阙牧风几乎抑制不住兴奋之情,戟指道:“他定是将某几招的某些部分贯串起来,去芜存菁!我怎么没想过有这样的用法?”
石欣尘全看不出,经徒弟点破,才觉有那么点影儿,但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本能顺着他的话说:“是哪几招呢?又……又该怎么串?”阙牧风猛抓脑袋,可惜全无头绪。
只有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秀士捏紧了扶手,双目圆瞠,眨也不眨地盯着场中的鏖战,俊美的薄唇轻轻歙动,无声吟咏着。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廿七式加上总纲……原来是这样的顺序!
当年阙家小子在“龙跨千山”一式看出蹊跷,既是才具也是运气;前者不坏,后者不好。
若先发现“云日阙隐”有问题,继而留意到“龙跨千山”也不对劲,指不定能据以破解《非为邪刀》的连招次序,虽无总纲的指引,成就必不只如此。
石世修料他难再有尺寸之功,唯恐总纲暴露,才借机将阙家二郎逐出门墙。
而阙牧风破解不了的,却在赵小子手里实现。
——赵阿根啊赵阿根,你可真是天下奇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