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嫂子,他看见会心疼。”老张哽咽道,“你看,现在名字刻上了,信也读了,孙子都成家立业了。他要是泉下有知,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李秀兰颤抖着手抚摸那块不锈钢板,指尖划过“王大柱”三个字,像是在触摸久违的面容。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生锈的铁路徽章和一张黑白照片??年轻时的王大柱站在铁轨旁,笑容灿烂。
“这是我唯一留下的东西。”她低声说,“当年他们说人没了,尸首都找不回来。我不信,等了三十年,每年清明都往西边走一段路,想着说不定哪天就能碰见他回来……可越走越远,腿也走不动了。”
王建军闻讯赶来,见到母亲顿时红了眼眶。他扑通一声跪在碑前:“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爸。我小时候怨他不回家,长大后躲你们,现在才明白,不是他不想回,是这条路太长,走得人忘了回头。”
李秀兰抱住儿子,母子俩相拥痛哭。风卷着纸灰在空中盘旋,像一群归巢的鸟。
这时,一名年轻记者悄悄靠近,举着话筒想采访,却被张德海拦下。
“今天不行。”老人语气坚决,“这不是新闻,是家事。你想写稿,等他们哭完再说。”
记者惭愧地退后,默默收起设备。
午后,阳光洒满墓园。李秀兰坐在儿子身边,听他讲述这些年的生活。说到启程出生那天,王建军笑着说:“我抱着他站在窗前,看着火车呼啸而过,突然就想通了??我爸修的不是一条路,是一种命。我们这些人,生来就在路上,走得再远,心也系在铁轨那一头。”
李秀兰点点头,轻声说:“你爸最爱听汽笛声。他说那声音干净,能穿透山野,能把人心喊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鸣笛。一列货运列车正缓缓驶过墓园外的轨道,司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拉响汽笛,长鸣三声,久久不息。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驾驶室里,一名老乘务员摘下帽子,朝墓地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张德海笑了:“瞧,连火车都在替我们说话。”
---
喀什老院的清晨,小艾力早早起床,背着书包跑向教室。赵建国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篮新鲜石榴。
“爸爸,你说林叔叔什么时候能把我的录音放进广播?”小艾力边走边问。
“快了。”赵建国摸摸他的头,“他们已经在调试‘千校声网’的新频道,专门播放孩子们的声音故事。以后全新疆的小朋友都能听到你讲爷爷的事。”
教室门口,其他孩子已经围在录音塔旁,叽叽喳喳讨论着谁的声音最响亮。卓玛老师正在调试设备,见他们来了,笑着招手:“小艾力,你的录音昨晚通过审核了!今晚八点,会在‘思念频道’首播。”
小艾力激动得跳起来:“真的吗?那我能邀请同学一起听吗?”
“当然。”卓玛点头,“而且林叔叔说了,如果反响好,还要把你的故事做成动画短片,在全国展映。”
消息传开,整个院子沸腾了。孩子们围着小艾力欢呼,有人提议办个“声音节”,有人要集体录一首歌献给远方的亲人。
赵建国站在人群外,看着儿子被簇拥的样子,眼角湿润。他曾担心儿子会因缺失父爱而封闭内心,没想到一场声音的传递,竟让孤独变成了力量。
午休时,他独自来到院中那棵百年石榴树下,拿出手机,点开一段私藏录音??是他妻子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建国,我对不起你……没能陪你走到最后。但我相信,有一天,我们的声音会穿越沙漠,回到彼此耳边。你要替我好好爱小艾力,让他活得像太阳一样亮堂。”
他听着听着,泪水无声滑落。忽然,耳边响起轻微震动??是系统提示音。
他点开一看,竟是“千校声网”发来的通知:
【您的亲属录音已匹配成功。检测到一位用户上传的维吾尔语祷词,情感频率与您妻子高度吻合,建议聆听。】
赵建国颤抖着点击播放。
苍老的女声缓缓响起,用古老的维语吟诵着安魂经文,背景是风沙掠过戈壁的簌簌声。虽然听不懂词句,但他分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温柔,如同妻子的手拂过心间。
他瘫坐在树下,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