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体完整,光芒暴涨,却仍不鸣。
“还差最后一下。”陆鸣喘息着,额头渗出血珠。过度开启心门,几乎撕裂神魂。
灵狐低呜,用头轻轻顶他掌心。
他知道缺的是什么。
不是别人的忆,而是自己的。
“我以我之遗忘,换终音。”
他闭眼,逼视内心最暗角落??那段他曾拼命压抑的记忆:在三清阁尚未倒塌之前,他也曾接过一枚“忘忧散”,喂给了病重的母亲。那时她日夜哀嚎,喊着死去弟弟的名字,官府说那是“悖律执念”,必须清除。他信了,以为那是救她解脱。可母亲服药后笑了,真的笑了,却再也不认识他,甚至在他掌心写下“你是谁”三个字,然后安静离世。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遗忘杀人”的方式??它不流血,却让你亲手埋葬至亲。
泪水滑落,滴在玉笛上,竟蒸腾起淡淡蓝烟。
第十音,自心而出。
咚??
轻得像一片叶落地,却又重得撼动天地。
整座孤崖震动,钟声扩散无形波纹,瞬间穿透云层,直抵九州各境!
此刻,启音城传音塾中,所有学生同时抬头。
他们听见了从未学过的旋律,却感觉熟悉至极,仿佛胎中即闻。小女孩猛地站起,抓起玉笛便吹,竟丝毫不差地奏出那新得之音。其余孩子纷纷响应,合奏成曲。歌声自发涌出,词非人写,似由天地注入:
>“我记得你,哪怕你不记得我,
>我记得你,在你未曾出生之前,
>记得你哭过、爱过、守过长夜,
>记得你曾把光,递给下一个黑暗中的人。”
与此同时,江南书院地下密室中的三千史册,页页翻动,空白处墨迹重生,且多出一页前所未见的记载:
>“禹离非逆修,实为‘承忆者’。其志不在权柄,而在使天下人心不失其所本。九钟未成,因其需万人自愿献忆,而非强取。后世若有继志之人,当知:记忆非负累,乃薪火也。”
北方雪原上的冰墓突然融化,那具驿卒尸体面容清晰,竟是阿禾的父亲。他手中旗幡展开,血书之外,背面浮现新字:
>“吾名阿稷,愿天下儿女,不必如我一般,至死不知归途。”
西域商道上,驼队首领猛然勒马,惊望忆都方向。“怎么……刚才明明是荒滩的地方,现在有一座城?”他掏出地图对照,却发现地图本身正在变化,原本空白的一角,缓缓显现出街道与塔影。
而在三清阁废墟之上,那株桃树幼苗一夜之间长至丈高,花开满枝,花瓣飘落处,地面浮现出古老铭文:
>“记,即生;忘,即亡。
>心若存响,则魂不灭。”
这一切,皆因那一声来自西南的钟鸣。
陆鸣瘫坐在地,气息微弱。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强行唤醒十音之钟,已耗尽寿元根基。灵狐偎在他身边,舔舐他干裂的嘴唇,眼中竟有泪光。
但他笑了。
因为他看见,钟楼之后,雾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白衣素袍,眉目温静,腰间别着一支旧玉笛,正是当年赠他入门时的信物。
“罗师……”他喃喃。
那人未语,只轻轻点头,伸手虚按钟体。霎时间,钟声不止回荡于现实,更渗入梦境、渗入血脉、渗入婴孩啼哭的第一口气中。从此以后,哪怕有人想施“溯灭”,也必须先抹去整个九州的呼吸。
“你做得比我好。”那身影终于开口,声音如风过竹林,“我以为要五百年才能等到这一天。”
“我不确定是不是终点。”陆鸣喘息道,“但至少……我们让它变得难死了。”
罗方??或者说,她的残念所聚之灵??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一片桃花,放在陆鸣掌心。
“那就够了。只要开始难死,胜利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