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川亮而言的崭新一天开始了。
他头昏脑胀,疲倦不已,精神紧绷得像在野外极限生存挑战中煎熬了一周。
他需要补觉,但校工在七点准时将他喊醒,为他送上丰盛的早餐。餐食中包含一杯浓茶,喝完之后他只能大睁着眼看着从百叶窗透进房间的阳光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需要如厕,但不再有人来带他去洗手间了。他们微笑着告知他房间里已经装好马桶,直接使用即可。然而那马桶附近毫无遮挡,转头便能看到昨天问询时用到的两套桌椅。
诅咒被祓除后的残躯已经随着时间消失不见,但那种被人在暗处审视着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大川亮被生理需求控制着脱下裤子,抬起头时,看到摄像头正在他对面的墙角幽幽闪烁着红光。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想恳求他们给他个痛快算了。无论和诅咒师沆瀣一气也好、残害普通人也罢,只要是他们想听的话,他都会按照要求一五一十地交待。
从当晚的会面开始,大川亮一改昨天跋扈的态度,相当温顺地配合着对方的提问。
依然是那位姓姬野的女性主导,五条悟在旁边睡觉,而且他看起来似乎真的睡着了,这让大川亮感到难言的羡慕和痛苦。
经历过被人站在床边指导睡姿的一夜后,他无法再轻视声音温和表情平静的辅助监督。
他会配合的,他什么都会说的。
然而姬野只是温温柔柔地问他今年多大,从小在哪里上学,在学校有没有记忆深刻的事,通过什么契机成为的咒术师。
大川亮听到问题后崩溃地抓着头发问:“那些东西随便哪里都能看到吧!我们就不能直入正题吗?”
姬野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她面前那份厚重的资料,微笑着说:“这些就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啊。
“更何况,如果大川先生在关于自己过去的小事上都不愿意说实话,我又该怎么去相信您会如实叙述事件当天的情况呢?”
大川亮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说,我都说。”
他以前所未有的详细程度做着自我介绍。从生父是赌鬼,母亲再嫁后和继父一同被上门要钱的生父杀害;到一直就读于普通学校,只是在成年后突然觉醒了咒力,被当时路过的咒术师前辈带回总监部,成为不在高专驻扎的自由咒术师。
他得让面前的这个女人相信,他完全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只要是她想知道的,无论是好事坏事,哪怕涉及到他最深的隐私和最痛苦的心事,他也一样会尽数倾吐。
大川亮从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相当感性的人。
他在回忆过去时数次流下眼泪,异常详细地为姬野描述母亲的相貌和温柔地为他烹制菜肴的模样。提及生父时又痛苦不堪,说他是个无法饶恕的人渣,但他毕竟和自己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会定期将任务所得的报酬分给他。
他讲述自己的恋爱经历,从国小时的第一次暗恋到后来几场无疾而终的青□□情,以及有钱之后变得混乱不堪的男女交往。
在他讲完自己流着泪把烂醉的前女友送到前辈床上,换来对方答应替他完成任务的承诺之后,姬野抬起一只手喊了停。
“怎么了?”大川亮哽咽着。她不是要他说实话吗?他在说实话了。她为什么不听了?
姬野说:“抱歉,但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聊。”
她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高大的男人打着哈欠跟在她身后离开房间。从头到尾,最强咒术师没有向大川亮投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大川亮当晚及之后的几天仍然没有一秒钟能睡好。
仿佛幽灵一样准时出现的辅助监督让睡眠对他而言变成了绝对的煎熬。
他们一开始还给他提供没有加料的冰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接触的液体只剩下了高浓度的咖啡和茶水。
在身体对这些东西产生抗性之后,房间里音响传出的宏大交响乐和花腔女高音会代替咖啡因,在不停犯困的白天温柔地唤醒他。
他没有被用刑,没有外伤,也没有被威胁。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无声无息地悄然崩塌。
这么对姬野诉说的时候,姬野平静地笑了一下。
“不要撒娇,大川先生,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您的配合,让我不必太过劳累,也使您免于遭受痛苦。”
大川亮颤抖着说:“我还不够痛苦吗?”
姬野对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资料。
“这是您的所有档案和几年来的全部任务记录,托它的福,让我能够确认您确实是一个实话实说的乖孩子。”
得到夸奖的大川亮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乐的泪光。
“不过如果您选择对我隐瞒或说谎的话,它也会派上另外的用场。”姬野说,“这些资料——大概有将近三百页?它会是一个很好的缓冲垫。您看,假如把它垫在您的头上,然后重击您的头颅,不仅不会留下任何外伤痕迹,还能造成轻微脑震荡,让您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说出任何我希望您说的供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