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冰雪已化了个干净,卫子夫嘴唇轻抿:“可是好玩。”
“从前总觉得这冬天最过难捱,这日子缺碳少棉,总是过得太冷。每年这时,侯爷也无事可做,便成日听曲寻乐。我和姐妹几个的嗓子便要唱个几天几夜,可疼得连饭也咽不下去。”少女一边笑着回忆,一边乖顺地走到魏氏身旁,搀上她的胳膊。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弟弟抱着外甥,在我阿姐的门前要捏个巴掌大的小马。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净手,所以答应好外甥的白马成了头黢黑的骡子。”讲到此处,卫子夫怀念的眼神里渐渐涌上了别的滋味。
“后来呢…?”
“后来,我那外甥虽小,但是个人精,说什么也不肯满意。其实我觉得他也分不清是黑是白,至于认得出马来,一定是他小舅舅给他雕过太多的木马——他们两个就喜欢这些。”
“最后我弟弟还是给他重新捏了一个,他其实并不满意,只说自己没玩过雪,难免手生,今年一定会给去病捏个好的。”
眼前的场景随着话语逐渐朦胧,虚实的交替最后汇成记忆中的场景……
她仿佛看见了小大人一样的卫青哄着哭闹的去病,看见无可奈何的二姐坐在一旁遮唇轻笑……听见了阿母调侃阿青,又训斥一旁打滚胡闹的卫步卫广,最后长兄与长姐带着布匹和年货推门而来。
后来她们都回过头看着自己,“子夫”、“子夫”地唤着。
“子夫。”
不是错觉,她真的听见了。眼前一瞬间变得清晰,眼角传来异样的触感,原是魏氏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不要落泪,”魏氏道,“冬日会将它冻住的。”
“难怪你会这般想家,”她话锋一转,“换做是我,也很难不为之触动。”
卫子夫苦笑:“可惜今年这白马,我是瞧不到了。我弟弟真的特别会做这种东西,但除了马和羊,可能就要难倒他了。”
魏氏陪着她笑,安抚地抚上她冰凉的脸庞:“我没有你这般幸运,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作乐,我对阿翁已记不清,只每日梦回都能瞧见阿母的脸,她噙着泪,一遍又一遍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说着好,好……只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也能过得安心。”
“一定会的,夫人。”卫子夫坚定道。
魏氏拽上她的手,两个人回到不算暖和的屋内。手炉被送到手中时,卫子夫微微一愣。
“你今日说了这么多的话,本宫可就稍稍放心了,”魏氏忧心道:“你前两个月一天都不一定张开一次口,我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让夫人担心了。”
魏氏嗫嚅一番,最后瞧见四下无人,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换了一副严肃神色:“子夫,你现在是否还想出宫去?”
卫子夫见状抿唇,垂下眼帘。
“不要去想是否可行,只要告诉本宫,想或是不想。”
窗外的冷风呼啸呼啸地吹过,卫子夫阖眼片刻,听着自己胸腔内规律有力的心跳:“我想。哪怕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轻声却郑重,平静却坚定。
“好。”魏氏一锤定音。
“你既能去不守规矩地请求皇后,便是个不怕死的姑娘,既然为此连死都不怕,那为何不敢再闯一次?”
卫子夫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些懵地立在原地:“可皇后那里……”
“这后宫的执掌者说来可不止一人。”
“夫人是说……两位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