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霄与她隔案对坐,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明日可愿随我出去走走?就当散心。”
沈卿云执勺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眸看他,眼底掠过讶然:“你应允了?”
记得先前她说那话时,他沉默良久,神情阴晴不定。
自那之后,两人相处总透着若有似无的僵持。
她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原以为他在酝酿更大的风暴,不料他竟自行调理顺了心绪。
而今他主动退让,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各退一步,是你说的。”
唐九霄唇角噙着笑,偏头瞧她:“你想出去走走也罢,想见什么人也罢,我都不拦着。唯独一件。”
他倾身向前,指腹轻轻抹去她掌心残余的灰烬,动作轻柔:“不可再弃我而去了。”
掌心传来细微的痒意,沈卿云眨了眨眼,旋即展颜一笑:“我应允的事,何时食言过?”
这话宛如春风拂面,唐九霄眼底最后一丝阴鸷终于消散。
放下那些血海深仇的执念,于他何尝不是解脱?
毕竟他早已尝够了被折磨得日夜难寐的滋味。
“你想要些什么,尽可与我开口。”
唐九霄说罢,便似是记起了一件事:“当日与你分头突围的那两名心腹,若是用惯了,我差人将她们接来便是。”
沈卿云眸光淡了淡,面上却只叹了句:“难怪这些时日杳无音讯,原是被你扣下了。”
“我可不曾为难她们。”
见她不悦,唐九霄立即解释道:“都好好安置着。只是那个叫阿玉的性子烈,几次三番想闯出去,与守卫动了手,受了些皮外伤。”
“可曾请郎中诊治?”
“那是自然。”
唐九霄端起她只动了两口的汤碗,执着汤勺搅弄了下:“连你手底下那个吃里扒外的,我都给你留着。要杀要剐,全凭你发落。”
汤勺碰撞瓷碗的声响清脆,他舀起一勺,凑到她唇边:“阿云,我这般处置,你可满意?”
沈卿云启唇咽下那汤,回道:“有心了。”
这便是赞同的意思。
唐九霄低低地嗯了声,手头汤勺依旧稳定,瓷匙与碗沿轻触的脆响里,他垂眸的模样格外专注,连舀汤的节奏都带着刻意的熨帖。
许是心头欣喜,他唇角不自觉扬起真切的笑意,眼波流转间春水潋滟,含情脉脉,霎是动人。
沈卿云瞥了两眼便觉心悸,匆匆敛目避开这过分熟悉的蛊惑。
仗着那张承袭至母亲,过分俊美逼人的脸,唐九霄再清楚不过自己做何姿态,用怎样的神情最能牵动她心弦。
这些手段,早在当年蓄意接近时便已炉火纯青。
若叫四年前那个精心布局的少年看见此时此刻的自己,定要讥讽这副曲意逢迎的作态。
可谁又能料到,这场始于算计的棋局里,最先沉沦的竟是执棋之人。
慢吞吞喝完那盏汤水,沈卿云自案边起身,又去翻他这段时日的信。
唐九霄倒是坦然,敞开任由她翻阅的这些密信,随便抽出一封都藏着能令朝野震荡的隐秘。
自卖官鬻爵至欺君罔上,从结党营私到构陷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