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开了。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打开那个木盒。
盒子里,只有半张画。
一片被涂抹得有些笨拙、却蕴含了带着无限生命力的蓝色大海。画纸的边缘,是粗糙、撕裂的痕迹——
那形状,与我房间里相框中珍藏了十年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画纸右下角,黑色颜料签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橘雪。旁边,是那个烙印在我童年记忆深处的年份,也是这个盒子的密码。
世界并没有“轰”地一声崩塌。
它只是无声地、缓慢地褪去了所有颜色,瓦解成了灰白。
视野里,只剩下眼前这半张海,和我记忆中那半座灯塔的残影。
大海与灯塔,它们本该是一体的。
那个穿着小西装、被我强塞了半张幼稚涂鸦的男孩……
城戸晶。
是他。一直都是他。
记忆入潮水般袭来,裹挟着那个冬日清冽的风与花香,将我彻底淹没。
……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画展。
但与其说是画展,不如说是一场属于成年人的、虚伪的社交派对。
我讨厌那里,讨厌那些穿着华丽礼服、端着香槟、说着言不由衷的赞美的大人。
于是,我偷偷溜到了庄园的后花园。
冬日的后花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声音。我支起小小的画架,想把脑海里那片属于我的、自由的大海画下来。
然后,他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与年龄不符却剪裁合体的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但他那双眼睛,却和我见过的所有小孩都不同。
那里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忧郁和疲惫,就像……就像那深邃的海洋。
他像一个霸道的小王子,闯进了我这片小小的、由色彩和梦想构筑的领地。
我以为他是来抓我回去的,可他却说:“里面的那些画,不好看。”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找到了知己。
我们聊了很多。我向他炫耀我的画,告诉他大海代表自由,灯塔代表守护。我向他宣告我伟大的梦想——要成为一个最厉害的画家。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嘲笑我的幼稚,也没有打断我的狂想。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里,映着我的样子,仿佛我的存在,就是他眼中唯一的光。
最后,我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我把那幅画撕成了两半,把画着大海的那一半塞给了他。
“这半边先给你!剩下这半边,等我回家把它画得最最最最最漂亮之后,你就来找我要!”
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其实,那不过是我笨拙的借口。我不敢问他的名字,也不敢直接索要一个再见的承诺,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制造一个属于我们的“约定”。
在我小小的、有些自大的世界观里,是我把承载着梦想的画分给了他,是我给了他“以后来找我”的承诺。
所以,理所当然地,应该是他来找我。
于是,这个约定,幼稚、荒唐,却又无比郑重。
之后,我用了整整一个夏天,把那半幅灯塔画得无比用心,让它仿佛真的能穿透黑夜点亮大海。
可那个男孩再也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