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走着,未曾停歇。
岑家有规定,选定继承人后,继承人年满十八就必须继任家主。
岑夙身着新制的家主法衣走在廊中,她刚刚祭拜完母亲。今年,岑烛没空来羞辱她,忙着在祠堂内大摆威风。
这衣并非寻常的长衣,而是由家中专门的缝衣匠,在一个月前便开始量体裁制,三十日昼夜,线以朱砂浸染,针尖蘸黑犬之血,每一针都诵咒入纹。
衣料为玄纱,质地轻薄,却能摄阴拒煞。
衣襟绣有鎏金纹路,勾勒鬼面与莲纹,象征驱逐幽冥、镇守门户。
袖口内衬锁灵银丝,行走之间,微不可察的铃声随之震动,能扰乱邪祟。
腰间的佩剑,是族老亲自从祖祠中取出的“摄魂”。
这剑自历代家主手中传承,每一任执掌者只可在继任大典时佩带。
剑鞘上缠绕着古老的驱鬼符绳,剑柄处嵌一颗紫黑色的魂石,剑未出鞘,已自带森寒之气。
当岑夙着这身衣袍、佩上此剑,从长廊一步一步走向宗祠时,廊下的宫灯齐齐摇曳,火光映照在她冷峻的面容上,仿佛连空气都压下了一层肃杀的阴影。
岑家极少如此铺张,唯有新任家主继位,才会广邀四方宾客。
今夜,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捉鬼世家齐至,亦有江湖散修、地方官员前来观礼。
长席列在廊侧,酒盏盈满,宾客低声交谈。
“听说岑家这代继任者天资非凡,自幼便能引灵入阵。”
“她母亲当年以命换子,如今看来也值了。”
低声的议论声,在灯火与檀香之间交织,带着艳羡、惊叹,甚至隐隐的窥探。
岑夙的脚步声在长阶上回荡。
她身姿笔直,法衣随步伐轻轻拂动,银丝暗响如同镇魂的铃音。
所有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件珍稀而锋利的器物。
宗族长老高坐于首席,眼神满意而冷峻,缓缓开口:“今夜,岑家新任家主岑夙,将在此继位,镇守门户,护佑万民。”
随着这句话落下,鼓声沉沉响起。两侧侍从合力推开宗祠厚重的石门,里面一排排历代家主灵位在烛火下显现,肃然如同森冷的目光。
岑夙抬步入内叩首。火光映在她的眼底,却未能融化一丝冷意。
祠外宾客齐齐起身,远远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有人眼含敬畏,有人带着笑意。
岑夙心里清楚,这一切的隆重,不是为了她这个人。她只是岑家最锋利的刃,最昂贵的筹码。今夜的宾客,不是在祝贺她,而是在检视她。
她立在那无数灵位之前,静静俯身行礼,指尖握着剑柄,骨节泛白。冷风自殿门灌入,她的眼神亦比风更冷。
大典礼毕,鼓声渐止,宾客们转去大殿陆续落座。酒菜香气氤氲,金樽相击,场面热闹非凡。可在这片喧闹中,所有视线仍旧落在岑夙身上。
“家主,请上座。”长老抬手,示意她步入高台正中。
她行至席间,举止从容,丝毫没有十七八少女应有的青涩。
几位旁族世家的家主对视一眼,笑声中带着几分试探:“不愧是岑家天才。如此年纪,便有这份镇定。”
“是啊,如此人才,当真百年难遇。若有机会,真想见识见识岑家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