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神力暴走,因此濒临崩溃的边缘。
因为窒息,江泫的头有些晕。然而他仍本能地后悔,后悔自己来得太晚,后悔自己进神境之前为什么不把他抱得再紧一些——
他们自梅树之下倾倒,长发绞缠在一起,黑衣覆上白的,像黎明时分天边亮起的昼光,又如昏黑死地之上洒下一片清凌的雪。惶惶间不知天昏地暗,江泫的衣衫散乱,长发淌了一地,颈侧压着宿淮双冰冷的唇,脖颈正被对方的齿尖轻轻研磨。
宿淮双的理智仍有残留,攥紧江泫的侧腰不愿再进一步。许是哪一步出了错、又是哪一下磨得重了,他的舌尖尝到一丝血气。
恰如晴天霹雳,宿淮双身体僵如石像。他慢慢撑起身体,双眼一合,眼泪自上而下砸落,划开江泫颈上那道被他咬出来的、刺眼的血痕。而江泫躺在他的阴影之中,眼尾飞红、瞳中雾气朦胧。
“师……师尊……我……”
他嘶哑着声音,手足无措。
江泫从模糊的视野之中找到他的身影。他将手背覆上嘴唇、遮住半张面孔,余留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瞳,清晰无比地倒映着青年的容颜。
他颤抖着吸进一口气,感觉脑子被搅得一塌糊涂。不仅是因现在,还有无数个涌现在眼前的过去、无数可能发生的未来。他的声音有点虚软、尾音震颤,凝视着宿淮双的脸孔,喃喃道:“……不要叫我师尊。”他说,“我不想再当你师尊了。”
他伸出一只手揽住宿淮双的后颈,另一只手握着宿淮双的手腕,将他宽大的手掌印上自己散乱的胸口。薄薄的衣襟与皮肉之下,心口跳动的频率能叫一切谎言不攻而破,一切真心白于天下。
“我想做你同心结缘的道侣,做你此生仅有一位的缘人。我心悦你,我想一生都待在你身边,想随时都能看到你的脸……”
他第一次如此生涩地向人表达自己的情感,因为过于紧张,平日里握剑时稳得出奇的手甚至开始发抖。他用这只颤抖的手压着宿淮双靠近自己,贴着他的耳侧落下一吻,眼眶发红,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宿淮双露出一个近乎崩溃的神情。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几次,眼眶又开始无可抑止地泛红。
在丢人地痛哭出声之前,他将脸埋进江泫的肩侧,一片凌乱的呼吸声中,江泫听见他说:
“宿淮双……死而无憾。”
他弯起眼眸,侧头捧起青年的脸颊,复又递上一个吻,灵识拂过他体内狂乱的洪流。
“想做什么都可以。”江泫道,“不仅限今日。”
第212章云下千重5
半年之后,玉川,赤林城外。
一行路人背着行囊,头上顶着斗笠,在这艳阳天下满头大汗地行走。观其衣饰算是整洁,各处却有不少补丁,四肢健壮、皮肤黝黑,像是城外村中的贫苦农人。
他一边向前走,一位老汉一边在后面追,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能走那条路啊!不能走!你没听过那条路上闹鬼吗!”
青年脚下步履不停,擦了把汗,稍稍回头道:“多谢!但是若走另一条路,要花去更多的时辰。村中医师对我娘的病束手无策,我得赶紧去城中请大夫出诊!”
老汉追至半途,也不敢再上前,急道:“糊涂!糊涂!”
青年道:“现下艳阳烈日,如何会有鬼!”
他没有回头,一路匆匆进了林中。
密林小道虽离城近,却杂草丛生,静谧无比。外头烈日滚滚,踏进林中行了一段,竟觉凉意罩顶、四肢幽寒,到了后头,身体竟然开始打颤。
这寒
冷如影随形,阳光半点照不进林中。青年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四下张望,面露惊恐之色。
约莫半年之前,这片林子兴了闹鬼的传言。许多经过这片树林的人回来一趟,都生了一场大病,病得糊里糊涂、仿佛命不久矣。他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直到同村人经过、回去之后大病一场,方才知晓鬼物的厉害之处。
越是张望,周围的景象就越发诡异。
在他眼中,林子忽然之间暗了不少,四方低矮的灌木丛中,似乎有鬼影游动,一道冰冷粘腻的视线不知从何方射来,像无形的绳索,慢慢缠住了他的手脚。青年咬牙强撑着走了一段,足下一顿,往前狠狠地跌了一个跟头。
这一下磕掉了几颗牙齿,满嘴是血。他努力撑着身体坐起来,方才抬头,就看见前方一张血糊糊的人脸,正在冲着他微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头皮炸开,惊恐无状,惨声大叫,惊飞林中一片鸟雀。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看见那鬼脸的一瞬间浑身透凉,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知恐惧,手脚并用往后爬,试图逃走。
他的反应越大,那鬼脸就越兴奋,面上扬起狰狞的笑容,头颅边上蓦地伸出扭曲细瘦的四肢,一边狂笑,一边紧紧地追在他身后。
青年的魂都要吓飞了,奋力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越是跑,灌木丛中滚出的人头就越多,个个面容可怖、笑声尖利刺耳,有好几只已经快要够到他的脚后跟。不巧的是在这节骨眼上,他脚下又绊住树根,嘴里血还没干,向下又磕掉几颗牙。
那人头也抓到了时间,狞笑着向他扑来。青年脸上血泪狂飙,一时半会又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林深之处穿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刃声。那人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穿额而过,钉在一旁的树干之上,动弹不得。
青年惊魂未定,满脸泪痕,转头看向密林深处,见无端折断的草叶之中,一黑一白两位道人缓步而出。
看形貌,两位似乎都才二十五六。身姿清隽、气度非凡,容色俊秀,更是世间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