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的人终于辨出两人身形,手忙脚乱地?拱手见礼。
这循声寻人的“风雅之事?”原本就?是?人群中的谢琮提出来的。故而见楚灵均、裴少煊二?人久未应答,他才自觉丢了面子,欲仗着背后的家?族势力出手胁迫。
怎料一出手就?碰上了硬茬。
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失礼,此时忙连声致歉,一脸恭谨地?道:“臣愚钝,竟到此时才辨出殿下与世子身份。刚刚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勿怪。”
裴少煊毫不顾忌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而楚灵均则冷笑一声,恍若未闻。
谢琮便再拱手,温和笑道:“此间景致不错,殿下不若与世子一起上船,共游云水湖?”
“陈郡谢氏的麒麟儿?几番相邀,我楚灵均又怎敢拒绝呢?”她顿了顿,接着道:“明?旭,还不快走?这百年世家?的巍巍富贵,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一见的。”
她笑得和善,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冷意。
先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楚载宁终于开口,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
周围簇拥着他的年轻男女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笑着岔开话题,言语得体地?请楚灵均与裴少煊共同游湖。
楚灵均心下犹豫,倒不是?因为坐骑的原因——就?在不远处,便缀着几名?沉默的护卫。若她真想弃马游湖,自然会有人妥善地?帮她和裴少煊的坐骑带回去。
只是?……她有些畏水,从来不喜欢什么泛舟游湖的风雅之事?。
下次再遇上阿兄,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她心下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打算上了这贼船。
“诸君盛情相邀,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她抬脚欲登船,倏而又听见独属于楚载宁的清亮声音。
“小王忽然记起来,与舍妹还有些私事?要谈,今日便少陪了。”温温润润的青年拱了拱手,微笑道:“改日得闲时,一定在寒舍备下薄宴,邀诸君过府一叙。”
说完,他又朝身侧的谢氏千金谢珩点了点头,这才迈步下了画舫,行至湖畔之处。
他今日未戴亲王的金冠,转而簪了支银质的梅花簪,手上执的折扇略略合着,只能瞧见静静垂下来的羊脂玉葡萄扇坠,但若仔细观望,依稀还是?能看见扇面上描绘的翠竹。
每当清风拂过,天青色的衣袂便要随风而起,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衣袂翻飞,更为其主人添上几分风流气度。
竹冠兰佩,物色俱闲,远远望去时,青年一点儿?也不像朝中名?声赫赫的亲王,反倒像极了逍遥于山水的不羁名?士。
楚灵均望着他,出奇地?沉默了下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风云起(五)
湖上的画舫已经离开,裴少煊和随侍景王的几名随从也知?情知?趣地告了?退,给兄妹俩留足说话的空间。
一向亲善的兄妹俩联袂漫步在风景秀丽的云水湖畔,少见地陷入了?无言的境地。
最终还是楚载宁先开了?口。
“不是不喜欢游湖吗?怎么还应了邀?”
青年的语气与?往日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楚灵均竟听得有几分委屈。
“不曾想,兄长竟还记着。”
她不喜欢游湖,不喜欢泛舟,归根结底是因为畏水——因为幼时的她曾被精神失常的皇后推进了?宫中的湖里。
彼时正?是寒冬腊月的数九寒天,湖里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里面的水更是刺骨的冷。
周围的随从侍卫还都被皇后提前支开了?,泡在冰水里的楚灵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险些便要就此丧命。
是九岁的楚载宁意外撞破此事,跳进湖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妹妹。
经过御医的仔细调养之后,底子较好的楚灵均倒没留下什?么毛病,只是因此事有些畏水。
但天生不足的楚载宁在冰水里泡过一遭后,身体的状况便越来越差,从此病痛缠身,汤药不断,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药罐子。
也是在此之后,对兄长心怀愧疚的楚灵均才放下了?那些幼稚的争风吃醋,满心满眼只剩下依靠与?孺慕。
“我?……”何曾忘记过呢?
只是你已不再信我?了?。